喀斯特說好不流淚

柳襲玲

我們在幸福的岸邊漸漸擱淺，可是誰也沒拉住誰。那些說好不忘記的誓言究竟流失在了哪年哪月的那輪風里？回憶漸漸枯萎。

黑米、白米、綠豆，我們是堅不可摧的鐵三角。

就算有一天我們不在一起了，也要像在一起一樣。

小四說過的一句話。我寫在了賀卡里送給了黑米，白米。我們指的是3個人：白米，黑米，我——綠豆。

我和黑米從穿開襠褲就是死黨，直到現在依然是。不過我們的這種“百年根基”竟然是隱性基因，在學校里幾乎從未說話，平時周末，我只要沒事就一個勁兒往她家竄，她的家人硬是把我當親人看。更不靠譜的是我老媽，只要和我吵架了就找黑米訴苦。然后我就要擔心是不是又受到某某同志的人身攻擊了。最令我咬牙切齒的是我那得理不饒人的老媽，自從發(fā)現我怕黑米的獨門絕技——鐵砂掌后對我宣布，從今以后我的事都得給黑米管。

我和黑米就一天生不離不棄的鐵哥們兒。被欺負的時候，哥們兒第一個沖上去給那人一巴掌再說。咱倆誰跟誰啊，關系不是一般的好。學習成績當然也頂呱呱啦，不然，我白被黑米一個巴掌一個巴掌的拍腦袋啦！

白米是后來加入我們的。那年夏天是我人生里的第一個磨難。父母鬧離婚，我也遭朋友欺凌。我的腦子變得亂糟糟，什么都分不清了似的。說實話，那時候我真的每天都在擔心害怕傷心中度過，人變得安靜很多。其實每天都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可是就是不愿意讓別人知道。黑米被某個同學限制了自由，根本就沒辦法和我在一起。每天我都是一個人踏著單調的步伐一步一步數著回家。眼淚失去效率，天空是灰色的釉彩。然后就遇見了安靜乖巧的白米。我總是在抬頭的瞬間看到白米知道我被欺負后疼惜皺眉的表情。我原本石頭般堅硬的心開始糾結不清，亂成一團毛線。準確地說，我在猶豫要不要再相信誰。

后來我開始變得勇敢，開始緊緊握住白米的手。父母都不在時，我就跑去白米家，我們擠在一張小床上講著心事。白米總會把被子踢到地上，我一邊冷得哆嗦，一邊眼睜睜看著她剝削了我的被子還霸占了大半張床。但是你千萬不能推白米，如果把睡夢中的她弄醒，后果就嚴重了，她還不兩腳把你踢下床，那我就真得阿彌陀佛求菩薩保佑我落到地面一瞬間不要太痛苦。

后來白米和黑米成了同桌，自然就成了好朋友。再后來黑米、白米、綠豆發(fā)展成為堅不可摧的鐵三角。開始張揚地笑，笑得那么沒心沒肺。

我們的世界被分數割成無數碎片，并凌亂地隔開。

我們都是愛做白日夢的孩子。說好以后一起去西藏旅游，以后考同一所重點學校，以后住同一間宿舍，以后一起逛街淘寶，以后開一個最漂亮的書店……那么多的以后，沒人告訴我們那所謂的以后究竟有多遠，是不是和永遠一樣是個沒有期限的虛無的諾言。

莫名其妙的，我們的成績都下滑得厲害。特別是我，簡直飛流直下三千尺。

其實我們都有難過的，都下了決心好好學習。我喝咖啡像喝水一樣咕嚕咕嚕地吞掉，基本上沒把自己當人看，要當也是把自己當超人。

分數就有那么大的魔力，我們的世界被分數割成無數碎片，并凌亂地隔開。

白米被請進辦公室喝茶：“為什么你現在不和以前玩得很好的朋友玩了呢？”那個玩得很好的朋友是指小優(yōu)，一個成績優(yōu)秀的孩子。老師言外之意我懂，畢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傻乎乎的白米卻沒聽懂。

我親愛的白米黑米，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分離了怎么辦？那些我們說好不離不棄的諾言都要變成謊言了么？那么久，那么久。我還是舍不得放開這場美好的青春童話。

面臨中考，我很想與你們分開，從此我的世界與你們無關。綠豆不是不要你們了，而是為我們的以后著想。這樣形同陌路，可以么？

晚自習，白米傳紙條給我：“有時候我真的會很心疼你，尤其是你一個人在家時，不知道怎么照顧自己，常忘記了吃飯……”那一刻眼淚掉下來，在燈光下閃閃發(fā)光。我就想這眼淚要是能賣錢，那我就賺了。

那天我想開個玩笑嚇唬下黑米，我說：“黑米，哪天我死了你怎么辦？”她一臉決絕說：“你敢，你要是死了，我也隨你去了！”這丫頭說話怎么這么……但心里那個感動啊。

白米，黑米，我們說過遇到什么困難都一起面對。因為我們在“喀斯特”地貌上生活，喀斯特，不流淚?？墒沁@場我們說好不散的青春童話，為什么到后來開始滋生出距離？

承諾常常很像蝴蝶,美麗的飛旋然后不見。

那天，我不小心弄痛了白米，她突然就很大聲地說：“你這人怎么這樣，那么痛，你不顧及一下別人的感受么？”我那一瞬間竟然什么話也說不出，白米真的生氣了。真的對不起，白米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希望自己弄痛你。對不起。我尷尬地拉著轉身的白米的手，慌張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墒前酌椎牟椒s再也沒停下。那一刻，我真的心里很難過，很難受，真的對不起白米。

小優(yōu)說白米，你回到我身邊好么。白米沉默。

考試后白米寫了一篇文章。她說：“我很開心挽回了我和她的友誼，笑臉展開！”她是指小優(yōu)。我明白。

考完的那天，我和黑米提議出去玩。白米吞吞吐吐地說她有事去不了……晚上我和黑米去書店偏偏看到白米和小優(yōu)也在。很尷尬。走的時候，小優(yōu)笑著說:“再見!”很溫和，小優(yōu)一向是這樣讓人感到溫暖的孩子。

白米還是回到了小優(yōu)的身邊，鐵三角就這么散了，那么輕易地就散了。

我開始后悔為什么當初不叫它為金剛三角而叫了鐵三角。偽劣的冒牌鐵，再也不用你了。再也不用了。

真的就散了，天空無比的蒼白。雪化得沒了形狀，我開始冷了。有些東西是過了就再也回不來了的吧？

喀斯特說好不流淚。而此刻我卻淚流滿面。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