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云
眼看就到春節(jié)了,卻一連下了好多天大雪。這天,退休工人老孫正圍著煤爐子取暖,突然接到外甥保良的電話,把他高興壞了。
說起這保良,跟老孫可不一般。九年前,老孫的妹妹出車禍走了,保良的爸爸把剛十歲的保良托給老孫,自己去廣東闖蕩,兩年后才把保良接走。頭幾年,保良還和老孫時不時打打電話,后來就漸漸失去了聯(lián)系。
老孫接了保良的電話,十分高興,忙不迭地問保良的情況,保良隨意地說了兩聲“還好”,突然話鋒一轉(zhuǎn),說:“舅,最近我出了點事,手頭有點緊,你能不能借我一千塊錢?”
老孫一聽這話,忙問:“保良,你出啥事了?”
保良說:“沒,沒什么大事……”
“孩子,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要和舅說啊!”
那頭的保良沉默了一會,說:“也沒啥大的事,我的手機讓小偷偷了,想重新買一部,可手頭緊,一時湊不出來……我下個月就還你?!?/p>
老孫一聽是這事,心里松了一口氣,說:“這事呀,好辦!你表哥前幾天剛給我買了部很漂亮的手機,還是名牌的,我現(xiàn)在退休了,不想要這么時尚的東西,就把它送給你吧!你給我一個地址,我這就給你寄去……”
保良一聽要給他寄手機,支支吾吾好一會兒,吞吞吐吐地說:“寄來寄去太麻煩,再說,也容易摔壞。要不,你就借我五百?”
這保良說來說去,就是想借錢。五百塊錢在當下不是大數(shù)目,何況保良不是外人,老孫不會舍不得,但保良這么些年一直不聯(lián)系,突然打個電話來,張口就借錢,實在有點蹊蹺。再說,保良在廣東生活這幾年,怎么也會有幾個熟人,難道連五百塊錢也借不到?最不濟也能找他爸要呀!這些念頭一直在老孫腦子里打轉(zhuǎn),讓他好一陣子沒吱聲,保良在那邊等得不耐煩,“啪”的一聲就掛了電話。
到了晚上,老孫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天一亮,他就對老伴說:“昨晚上我夢到我妹了,她哭得像個淚人。我就這么一個妹妹,我妹就保良這么一個孩子,他要是出個什么事,我怎么向九泉之下的妹妹交待?想來想去,我得去廣東看看保良,如果這孩子真有什么事,天大的難我也要幫他!”
老伴說:“保良這孩子也是,把話說個半截兒……你是不是擔心他在吸毒?”
老孫接口說:“或者是被卷進傳銷組織……”
老伴說:“你看這大雪天的,很多火車都停運了,你年紀也大了,還是在家過了春節(jié)再說吧!”
老孫搖搖頭,說:“我不去,這心一刻也放不下來,你就別攔我了,一定得去!”
老孫只帶了幾件換洗的衣物,匆匆忙忙上了一趟去廣州的列車,誰也沒料到,車到湖南境內(nèi),大風雪封了路,列車在路上被阻了三天三夜,老孫在車上又冷又餓,突發(fā)心肌梗塞,死在車上……
一個月后,老孫家來了位年輕人,這人西裝革履的,一副有錢人打扮,但神情看上去很憔悴。
老孫的老伴打開門,疑惑地問:“你是—”
“舅媽,我是保良呀!”
老孫的老伴看著保良,指著正廳上掛著的老孫遺像,突然放聲大哭:“孩子,你舅放不下你,他……”
接著,她把保良讓進屋,說了老孫的死因。
保良聽得如五雷轟頂,呆立半晌,突然放聲大哭:“舅,我該死……是我害了你啊……”
原來,保良不僅沒什么事,這兩年,他著實好好風光了一把。別看他年齡不大,卻是個炒股理財?shù)母呤郑众s上了這兩年的大牛市,一下子從股市賺了好幾百萬,過上了十分富足的生活。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年紀輕輕患上了胃癌,醫(yī)生說,他拖不過五個月……
保良這幾年一心撲在股市上,幾乎跟內(nèi)地所有的親友中斷了聯(lián)系。得知自己患了絕癥后,保良想起很多很多人,就想試探一下誰還記得自己,于是,他給所有的親戚朋友一個個打電話,向他們借錢,有的借一千,有的借兩千,家庭經(jīng)濟困難的,就只借幾百,想不到竟然沒有一個人愿意借給他。他是最后給舅舅打的電話,沒想到,從前對自己那么好的舅舅,竟然連五百塊錢也不肯借給他。保良傷心地擱了電話,心里痛苦不堪。
這段時間,保良想來想去,實在想不明白那么好的舅舅竟然連五百塊錢也不借,于是,他親自上門,準備再試探一次,舅舅心里到底還有沒有自己……
老孫的老伴看著保良讓病魔折磨得脫了形的樣子,嘆了一口氣,說:“你這個糊涂孩子,哪有這樣測人心的……”
(題圖、插圖:安玉民梁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