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淵潭畔垂釣線 知魚榭里品香茗

采訪杜建立是在進(jìn)入新年后的第四天。2008年元月4日，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盡管北京已是嚴(yán)冬時節(jié)，但位于釣魚臺國賓館西側(cè)的玉淵潭公園依然沐浴在溫煦的冬日陽光里。公園里三三兩兩的游人有的在散步，有的在慢跑，一副悠然自得、清閑灑脫的樣子。與不遠(yuǎn)處西三環(huán)上車水馬龍、人流如織的熱鬧相比，這里又是另外一個世界。也有一些不畏寒冷的情侶躲在假山之后的樹林中竊竊私語，相偎互依，一副天地間惟我獨尊、惟我而存的境地。

湖面上已結(jié)了厚厚的一層冰，成群的喜鵲在冰面上溜達(dá)、嬉戲，似乎也在和公園里的游人一起分享這冬日的陽光，分享這份悠閑與自在。

“在這種地方采訪？真虧老杜想得出！知道的還好，不知道還以為我是在約會呢！”記者一邊朝玉淵潭公園深處的櫻花園區(qū)走去，一邊暗自竊笑。

由于出發(fā)時，走得匆忙，竟然忘了帶錢包。采訪包里只有一張乘車卡。果不其然，在玉淵潭公園的西門，保衛(wèi)人員就將記者攔了下來。我告訴他，自己不是游客，是記者，此番前往公園櫻花區(qū)采訪一位商人，沒想到對方看了我一眼，哼了一聲：“鬼才相信！這么冷的天，跑到這里采訪誰?。俊?/p>

記者搜遍了口袋。還好，外衣口袋里還有兩張一元的鈔票，正好夠一張門票?？偹氵^了門衛(wèi)這一關(guān)（其實后來才知，在玉淵潭公園北側(cè)，有一條小道直通櫻花區(qū)的知魚榭，不用買票，只是記者后來才知道）。

知魚榭里品香茗

知魚榭在玉淵潭公園的深處。

北倚櫻花園林，南臨東湖，真是一個鬧中取靜的好去處。走過那一片光禿禿不見一片綠葉的櫻花樹林時，記者腦海中立即浮現(xiàn)出一片滿園櫻花怒放的盛景。心想，到了櫻花盛開時，一定再來看看。

一幢別致的小樓臨水而立，知魚榭三個字赫然在上。

因為臨水而居，透過陽光灑過的冰面，周邊景致盡收眼簾。中央電視塔、中華世紀(jì)壇、軍事博物館等隔水而望，遠(yuǎn)處的釣魚臺國賓館遙遙相對。在繁華的首都，能尋到這樣的休閑場所實在難得！不遠(yuǎn)處，幾位園林工人正在施工，偶爾傳來他們幾聲吆喝聲和號子聲，更讓人覺得這里已不是首都的鬧市中心，而是置身在林中山水之間的清雅小居。

也許來得比約定的時間早了些，杜建立還沒有到，但顯然已有安排。就是記者推開知魚榭的一瞬間，兩位服務(wù)員迎了上來，煮茶品茗，一切都早已安排。

一陣輕快的民族音樂仿佛從地底下冒了出來，瞬間布滿了知魚榭的各個角落。在古色古香的客廳里，擺放著六張明清時期的桌椅，簡單而又別致，脫俗而又不失高雅。整個客廳的四壁掛滿了名人字畫，或寄情于山水之間，或抒懷在松、竹、梅、菊里。東西兩邊的壁櫥里則擺滿了玉石珍寶，南面的案幾上則被筆墨紙硯等文房用具所占領(lǐng)。讓人感覺，這里不僅可以修身養(yǎng)性，還是一個書香墨寶之宅。

看著門前的三個大字“知魚榭”。忽然想起《莊子·秋水》里莊子與惠子的一段對話：“惠子曰：‘子非魚，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魚之樂？’”遙想先哲當(dāng)年對話情景，記者不免心馳神往。心想：若今天先哲仍在，自己寧可做那條水中暢游之魚。

沒多久，商人杜建立與來自臺灣的彭先生攜手而來。寒喧之后，我們就在知魚榭西邊的廂房里相對而坐，殷勤的服務(wù)員麻利地將數(shù)盤點心遞了上來，接著，一壺清香四溢的武夷山肉桂茶也擺在了我們的面前。

“茶如人生。茶道如商道。”那個陽光明媚的冬日下午，杜建立侃侃而談。談到了自己的人生，也談到了自己年輕時的理想與抱負(fù)，更多的則是關(guān)于茶，關(guān)于香茗的品位與悟道。

有時候我也想，茶這個東西，似乎只是文人墨客在某些場合的一些點綴或道具而矣，并沒有多少的實際意義。喝茶，只因口渴，或是身體的需要。一杯水、幾片葉，加上一點悠閑，即可品飲一番。實不過是世間最簡單的事情而矣，茶道何來？悟及何處？

然而，在這個冬日的下午。在與商人老杜的一番論道之后，才明了為什么千百年來，竟有如此多的先賢哲圣們樂于此道，流連杯碗之間，有人甚至到了癡迷忘返之境，實乃茶中之道深矣。

男人如茶

“茶與水的搭配，有如姻緣。英雄配美女，好茶需好水，方能成茶”。談起茶，老杜十分精神。我在想，怪不得好好的生意不去打理，非要在這鬧中取靜之處，找這樣一片臨水而居之榭來品茶，原來是愛好所然，性之所在。

香茗之優(yōu)劣，不光取決于茶葉，更依賴于水。男人若是茶，女人則為泡茶之甘露。若男人是取之深山茶樹枝頭的葉，經(jīng)晾曬、烘烤、焙制之后，束之高閣，并非人生就此而止。而是在等待生命的另一半，靜待那清純?nèi)缢?、?xì)潤如水、柔媚如水的到來，只有這種水方能讓倦怠之茶舒展、清香、燦爛而鮮活。

好男人是集天地之精華，吸萬物之靈氣，凝聚成形，好茶亦如此。一片香茗只有在循序漸進(jìn)、去粗取精的積蓄中，過濾沉淀，方能恒久。只有沐浴過生命中最渾然、最甘甜的春雨之后，才能變得淡雅高潔、暗香浮動。只有經(jīng)過潤物細(xì)無聲的春風(fēng)洗禮，才能在一杯甘露里盛開。男人如茶是一個生長成熟的過程。

從嫩芽到成品，從稚嫩到成熟，每一次都是人生閱歷。凡閱歷豐富、人生燦爛的男人，無不都是在沸水里煎熬過，在烈火中烘烤過，這種經(jīng)過與香茗成形何其相似，簡直如出一轍，所以，男人如茶。

好男人百煉之后，人生才會留下淡淡的清香。有時，男人的心也如同被裹在葉片里的茶芽，把一生積累的隱秘與苦澀收藏其中，知與不知，言與不言，只有自己獨自品味，個中酸甜苦辣，惟有自己清楚。就像一杯香茗，只有品過、嘗過的人，才知道其中的妙處。不知者，還以為是一杯濁水而矣。

茶有貴賤，猶如人分優(yōu)劣。好的茶葉經(jīng)得起沸騰開水的考驗，猶如品質(zhì)好的男人，承受得起紛繁塵世的侵蝕，眼明心清，無欲無求，能方保持本色。

茶在杯中，上下漂浮，猶如人在塵世，寵辱不驚。

所以，有人說飲茶“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甜似愛情，第三道淡如微風(fēng)”。用茶比男人、喻人生，再也適當(dāng)不過。十歲之男人如檸檬茶，人生初顯露，淡淡的清澀，回味則甘甜無比；二十歲之男人如雨花茶，情竇初開，至真至純，嘗之則滋味鮮香，品之則甘甜如醇；三十歲之男人如碧螺春，去了浮躁，留了檀香，風(fēng)味奇特卻又獨領(lǐng)風(fēng)騷；四十歲之男人如龍井，簡單而不失成熟，淡漠中體現(xiàn)溫柔；五十歲之男人如烏龍茶，穩(wěn)健而熟透，盡顯生命之渾厚；六十歲之男人如祗門紅茶，幾經(jīng)風(fēng)雨后，才日現(xiàn)生命的濃烈；七十歲之男人如銀針白豪，只需點滴便可勾勒出生命里的風(fēng)花雪月……

水淺魚讀月

那個下午，記者面對眼前的一杯茶，面對老杜的一席茶“論”，方知茶道之深，自己之淺。

作為一名曾經(jīng)歷過軍旅生活，又曾經(jīng)從事過政府部門工作的杜建立，對于當(dāng)年為何執(zhí)意下海，成為一名商人至今記憶猶新?！拔揖褪窍蛲杂桑蛲鞓?。”杜建立坦承自己當(dāng)年的選擇，至今不悔。至于什么是快樂，什么是自由，杜自己也說不清，只是一種感覺，或者說是一種內(nèi)心的舒暢與豁達(dá)。

其實，早在唐代時期就有了“茶道”一說。在《封氏聞見記》中：“廣潤色之，于是茶道大行?！碧拼鷦⒇懥猎陲嫴枋轮袑懙溃骸安杩尚械?，以茶可雅志。”老杜認(rèn)為，一個成功的商人，不但要能馳騁疆場，更重要的是能保得住“家底”。不僅要能賺錢，更要在紛繁的塵世里守得住內(nèi)心的那一片凈土，方能為悟道。

我們這個民族崇尚自然，樸實謙和而不拘泥于形式。品茶亦然，沒有韓國那樣繁文縟節(jié)，更不像日本茶道那般具有嚴(yán)格的儀式和濃厚的宗教色彩。西方某些國家飲茶如牛飲馬喝，又沒有中國人的那種矜持與淡然。所以，品茗也是一種學(xué)問。在當(dāng)下，飲茶分為兩類。一類是“混飲”，即在茶中加鹽、加糖、加奶等，根據(jù)個人的口味嗜好，愛怎么喝就怎么喝，不拘形式，沒有什么清規(guī)戒律。另一類是“清飲”，即在茶中不加入任何有損茶本身醇味與真香的配料，單單用開水沖泡來喝，則為清飲?！扒屣嫛庇挚煞譃樗膫€層次。如將茶當(dāng)飲料解渴，大碗海喝，稱之為“喝茶”；如果注重茶的色香味，講究水質(zhì)茶具，喝的時候又能細(xì)細(xì)品味，可稱之為“品”；再則講究環(huán)境、氣氛、音樂、沖泡技巧及同座者之間的人際關(guān)系、公私有別等，則可稱之為“茶藝”；最后，如品茗中融入人生哲理、倫理道德、品學(xué)節(jié)操等，通過品茶來達(dá)到修身養(yǎng)性、陶冶情操之目的，以達(dá)到品位人生，甚至參禪悟道境界，則為茶道。

從歷代來看，何謂茶道，都沒有人給其下一個確切的定義?？芍^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吳覺農(nóng)認(rèn)為，茶道是“把茶視為珍貴、高尚的飲料，因茶是一種精神上的享受，是一種藝術(shù)，或是一種修身養(yǎng)性的手段”；莊晚芳則認(rèn)為，“茶道是一種通過飲茶的方式，對人民進(jìn)行禮法教育、道德修養(yǎng)的一種儀式”，甚至還歸納出中國茶道的基本精神為四個字“廉、美、和、敬”；而我更認(rèn)為臺灣學(xué)者劉漢介所提出的“意境”，更合乎品茶者的內(nèi)心感受。

這有點像佛家所說“道由心悟，茶由境生”的境界。如果一定要給茶道下一個定義，把茶道作為一個固定的、僵化的概念，反倒失去了茶道的神秘和神圣，同時也限制了茶人的想象力，淡化了通過用心靈去悟道時產(chǎn)生的玄妙與真諦。這有點像“月印千江水，千江月不同”之意境，在“浮光耀金”與“靜影沉壁”之間，“水淺魚讀月”盡在茶人心。

不知不覺中，時間如流水般悄然而逝。從知魚榭出來，太陽已經(jīng)西移，冬日的寒氣已從玉淵潭公園的冰面浮了上來，游人已經(jīng)散去，暮靄開始籠罩京城。

在返程的途中，我在想，如果有一天，京城的朋友在一起聊天，聊著聊著不知誰倡議道：“走吧，咱們到玉淵潭公園的知魚榭喝茶去！”

或許，那將是商人老杜最開心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