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上的民工
2008-01-01 00:00:00劉會然
龍門陣 2008年6期
在市郊，一個名叫“至尊歐境”的小區(qū)拔地而起，一座座充滿幻想的別墅凹字形排開。小區(qū)前衛(wèi)的裝飾，異域的風情，讓人猶如身處西歐某處夢幻般的仙境?！爸磷饸W境”的誕生，仿佛讓所有城市人有了更高的追求目標。
為了彰顯小區(qū)的尊貴，市公交公司特意開設了一條“至尊歐境”至市中心的VIP公交專線。為了體現乘車人的尊貴，車費也是VIP，起步價是市區(qū)公交價的5倍——5元。
小區(qū)居民雖然很多人都有私家車，但由于公交公司提供的VIP公交車高檔舒適，加上這種車行駛在街道上，幾乎所有的人都會側目仰視，讓小區(qū)人增添了無限的榮光，所以，大家都喜歡乘坐VIP公交車。
那天，像往常一樣，西裝革履、手挎公文包的男士，衣著時髦的靚麗女士，還有一些珠光寶氣、風姿綽約的中年婦女，紛紛踏上去市區(qū)的VIP公交車。一上來，他們就互相打起了哈哈，不是議論股票行情，就是議論哪個商場進了一批高檔化妝品。哪個超市能夠買到正宗洋酒……
車子即將開動的時候，忽地竄上來了兩個中年男女，像是一對外地打工的夫婦。他們灰頭土面，互相攙扶著艱難地爬上來。女的臉色慘白，男的衣服上滿是泥漿，顯然衣服都沒有換就踏上車了。夫婦倆挑最后兩個空位坐了下來。
他們的出現，潔凈的車廂里猶如亮堂的珠寶店掉下兩塊沾滿污泥的瓦片。車廂里的許多人斜著眼看了這對夫婦幾眼，馬上轉移了剛才談論的話題。一個豐乳肥臀的中年婦女用暗示的眼光要其他人當心點。她小聲嘀咕道：“現在這種人不可不提防，你看他們穿得如此難堪，還上我們VIP公交車，肯定有什么企圖。他們難道不明白，這車的票價可是5元啊!”
也許是外地人的緣故，夫婦倆對他們的議論沒有任何反應。
一個瘦高婦女接著說：“你看他們故意摟在一起，說不定是在掩飾什么。電視里就演過這種以故意親熱作掩飾來偷竊的。”車廂里的女士們都不自覺地用力按緊手中的坤包，男士們也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鼓脹的錢包。忽然，一個男孩用手捂住鼻子說了聲“真臭”，頓時就像連鎖反應，全車的人都找香巾紙把鼻子捂起來。那個胖胖的中年婦女還憤憤不平地說：“我看見他們全身黑糊糊的就惡心，簡直是一種視覺污染!”瘦高婦女接過話頭：“他們蓬松的頭發(fā)里面說不定還有跳蚤呢?真是的，這些鄉(xiāng)下人難道不知道這車是只供我們坐的嗎?”
“真沒有素質，這么邋遢就上了VIP車?！备嗟娜嗽诹R罵咧咧。
在大家義憤填膺地談論的時候，夫妻倆可能是太過疲憊，也或許車子太過舒適，他們很快就呼呼睡著了。
車廂里的聲音更洪亮了：“你看看，一上車就瞌睡連天。昨晚難道是當小偷去了?”胖女人像發(fā)現了新大陸一樣驚訝道：“你們看，他們的口水竟然從嘴角流下來了。噫，真不知羞恥!還沒有我家寵物狗‘滴答’有素養(yǎng)?！?/p>
“真倒霉，今天和這種沒有素質的土包子同坐一班車!”有人怨聲載道地聲討著。
一個紳士般的男人責問道：“你說農民工怎么也能上這車，VIP車不是專門為我們這些人服務的嗎?”他這幾句好像故意說給司機聽的。
車廂里的人都像漂亮的皮鞋踩上狗糞一樣，對這兩個缺乏教養(yǎng)的鄉(xiāng)下人感到憤慨……
在市區(qū)唯一的中途停靠點，兩位老伯拄著拐杖顫巍巍地上來了。見車廂里沒有一個空位，司機按響了錄音：“女士們，先生們，請給需要的同志讓個座!”
男男女女的抱怨聲漸漸停了下來，有人開始把眼睛轉向窗外。
司機又按響了錄音：“女士們，先生們，請給需要的同志讓個座!”
車廂里先前的議論聲銷聲匿跡。
或許是太過安靜的緣故，男民工伸了個懶腰，醒來了。他一睜眼就看到站在自己身邊的兩位老伯，馬上搖醒熟睡，的妻子，攙扶著她一起站了起來。兩位老伯順勢坐在了他們讓出的座位上。
車開了，民工夫婦緊緊抓住車廂里的吊環(huán)，依偎著。
車馬上要到達終點了。男民工搖搖晃晃走到司機身旁，用生硬的外地普通話詢問道：“師傅，您好!打擾一下，我妻子患心絞痛已經整整兩天了，麻煩你告訴我們這里去最近的醫(yī)院該如何走……”
(責編 何 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