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戰(zhàn)登步島

1949年前后，人民解放軍在解放東南沿海諸島嶼時，有兩次影響較大、傷亡較多的失利作戰(zhàn)。一是使我軍8個團9000余人全軍覆沒的金門登陸戰(zhàn)，此戰(zhàn)現(xiàn)在已廣為人知；另一個就是緊隨其后的登步島登陸作戰(zhàn)。在這次戰(zhàn)斗中，第三野戰(zhàn)軍第21軍61師登陸部隊與島上數(shù)量占優(yōu)勢之敵人浴血奮戰(zhàn)兩晝夜，斃傷俘敵3396人，我軍也付出了傷亡約1500人的沉重代價，最后因寡不敵眾而撤出該島，未能完成戰(zhàn)役目標。此戰(zhàn)至今還鮮為人知。

倉促上陣

1949年夏，渡江戰(zhàn)役結束后，第三野戰(zhàn)軍第7兵團繼續(xù)向浙東和浙南挺進，一路所向披靡。

6月中旬到11月初，第7兵團又以22軍全部、21軍61師共4個師約4萬人，向有4個軍13個師約6萬人防守的舟山群島發(fā)起逐島攻擊作戰(zhàn)。解放軍節(jié)節(jié)勝利，勢如破竹。8月19日起，解放軍接連奪取大榭、梅山、金塘、六橫、蝦峙、桃花、大小雙山和懸鵓鴣等島嶼，逐步形成了對國民黨軍在浙江沿海主要巢穴舟山本島的戰(zhàn)役包圍。

為盡早解放舟山本島，三野第7兵團決定以第21軍61師于11月3日攻打登步島。

登步島位于舟山本島東南約3.5海里的地方，雖然只是一個約15平方公里的小島，但卻是舟山國民黨軍老巢的重要屏障。守軍為國民黨第87軍221師，島上有該師師部和所屬661團全部和662團兩個營，他們在該島修筑了大量工事，決心固守。

自解放軍連續(xù)攻占大榭、金塘、六橫等島嶼后，蔣介石于10月11日帶著蔣經(jīng)國以及桂永清等陸?？諏㈩I飛赴定海，策劃防務措施。決定成立東南軍政長官公署舟山指揮所，將海軍主力第一、第二艦隊調往舟山本島和長涂島，加緊擴建岱山機場。以保障重型轟炸機起降；將登步島作為防守重點，并準備反攻金塘、六橫等島；同時急調駐汕頭的胡璉兵團(第12兵團)第67軍增援舟山，使舟山群島的守軍由6萬人增加到9萬人。超過了解放軍第7兵團攻島部隊4萬人的1倍。

受命攻打登步島的解放軍第21軍61師，因指戰(zhàn)員多是內地人，不適應海島的地理環(huán)境，自10月上旬進行逐島攻擊作戰(zhàn)以來，戰(zhàn)斗減員較多，全師能夠投入戰(zhàn)斗的只有5000來人，加之還要防守已經(jīng)奪取的幾個島嶼，不可能全部投入登步島登陸戰(zhàn)；而航渡所需的船只也嚴重欠缺。在這樣的情況下，迅速發(fā)起對登步島的攻擊，確有很大困難。為此，師長胡煒將情況如實作了上報。委婉地提議加緊備戰(zhàn)，推遲進攻登步島。

就在登步島戰(zhàn)役的前夕，南線第10兵團一部10月下旬在金門島登陸戰(zhàn)中遭到嚴重挫折，8個團9000余人全軍覆沒。為使浙東前線部隊引以為戒，毛澤東主席于10月29日通報全軍，指出：“此次損失。為解放戰(zhàn)爭以來之最大者。其主要原因，為輕敵與急躁所致?！钡谌皯?zhàn)軍司令部也專門就登步島作戰(zhàn)問題指示第7兵團：奪取登步島必須集中足夠兵力，要有保障第一梯隊同時起渡、第二梯隊連續(xù)航渡的足夠船只，要確實掌握敵情、水情、風向、氣候的變化，要嚴格檢查參戰(zhàn)部隊的作戰(zhàn)部署和各項準備工作，防止官僚主義和指揮上的粗枝大葉?？上У氖?，戰(zhàn)役指揮員未能很好地落實這一重要指示。

攻擊登步島的作戰(zhàn)部署是，61師182團登陸后，除一個連向火燒灣方向發(fā)展外，主力迅速沿炮臺山、張網(wǎng)灣山一線攻擊，而后攻占雞冠礁，斷敵退路，阻敵增援；61師183團1營迅速奪取流水巖山、大山，協(xié)同182團攻占雞冠礁，并控制渡口附近要點，阻敵增援并圍殲島上殘敵。

迭遭意外

11月3日下午4時30分，解放軍61師開始實施炮火準備。隱蔽在桃花島上的火炮卸去了偽裝，昂起了巨大的炮管，一發(fā)發(fā)炮彈向著登步島呼嘯而去，準確地落在對岸賀家岙、蟶子港、王家岙、后門等灘頭陣地上。

持續(xù)數(shù)小時的猛烈炮擊，使國民黨軍部署在登步島南海岸的第一線敵軍陣地受到嚴重損失。然而誰也沒有料到，解放軍的渡海戰(zhàn)斗剛剛發(fā)起，便接連出現(xiàn)意外。先是部隊未能按預定時間登陸。原定登陸時間是晚上8時，因起渡時調動船只延誤了兩個小時。到晚上10時，182團3營、2營一個半連和183團1營方由桃花島登船起渡，此時風雨交加，海浪滔天，航行十分困難。經(jīng)過約半小時的奮力搏斗，他們終于抵達登步島南海岸，并擊退了國民黨軍在灘頭陣地上的阻擊，登上了登步島。

如果說第一個意外造成的不利局面可以通過渡海部隊的努力得以彌補的話，那么，第二個意外對于登陸作戰(zhàn)則是十分不利了。這個意外情況是，晚上10時30分，當?shù)诙蓐牅蕚淦鸲蓵r。海上突起逆風，船只根本無法開出，整裝待發(fā)的第二梯隊指戰(zhàn)員只能在巖邊望洋興嘆。因此這天晚上只有第一梯隊的7個半連1000余人登陸，他們面對的是以逸待勞的國民黨軍一個團和兩個營。

月黑風高。大雨如注。初冬的雨夜，島上格外寒冷，登陸勇士忍受著疲勞和奇寒的侵襲，爬高山，攀峻嶺，向敵縱深發(fā)起進攻。183團1營首先攻占王家岙、賀家岙一線陣地，繼又奪取流水巖山，拂曉時又以一個排攻占了大山一帶的陣地，全殲守敵兩個連。在另一個攻擊方向，182團2營7連攻占了炮臺山，3營主力攻占了張網(wǎng)灣山。至此，攻島部隊經(jīng)過連續(xù)突擊，殲滅國民黨軍6個連，俘敵五六百人，并且打亂打散了敵之主力，控制了登步島約3/4的地域，余敵大部退守于雞冠礁村及沿海一隅。精神幾近崩潰。

此時，由于登陸部隊已基本改變了剛登陸時的不利局面，整個形勢十分有利，如能一鼓作氣地猛攻到底，就有可能攻占雞冠礁?？刂贫煽?，阻敵增援，進而殲滅島上之敵。但由于登陸部隊人數(shù)較少，奪取陣地后又需分兵守衛(wèi)，突擊力量一時減弱：加之通信聯(lián)絡不暢，兩個進攻方向的戰(zhàn)況不能及時掌握，導致指揮上的失誤，未能指揮部隊迅速完成預定戰(zhàn)斗計劃，從而失去了有利的戰(zhàn)機。

解放軍登陸登步島的消息很快傳到臺灣，立即引起巨大的震動。國民黨東南軍政長官陳誠星夜馳電舟山防衛(wèi)司令官石覺。嚴令務必死守登步島，以確保舟山安全。石覺急令第67軍75師之224團火速渡海增援，接著又令剛由汕頭抵達定海的67軍67師師長何世統(tǒng)率所部前往增援。

4日凌晨，雨停了，天氣慢慢轉晴。國民黨舟山防衛(wèi)司令部利用增援部隊正向碼頭集結待渡之際，由空軍指揮官賴遜巖駕駛AT-6飛機飛臨登步島偵察。此時能見度已經(jīng)轉好，賴遜巖盤旋于登步島上空，但見流水巖山、炮臺山等制高點的國民黨軍隊均已敗退，只有雞冠礁、陸家岙一線的國民黨軍仍在苦撐待援，而登陸的解放軍部隊幾乎遍布全島。看到這里，賴遜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登步島真是危如累卵，破在旦夕!要不是陳誠剛剛下達務必死守的命令，舟山防衛(wèi)司令部的頭目們恐怕早就下令撤退逃跑了。

9時許，國民黨軍援兵224團等部在飛機、軍艦掩護下首先抵達登步島。由于解放軍無強大的遠射程火炮壓制，又未占領渡口，故使國民黨軍輕而易舉地從雞冠礁碼頭源源登陸。

戰(zhàn)局由此急轉直下。

殊死搏斗

在國民黨地面部隊大規(guī)模登陸增援的同時，其空軍出動C-47、B-51飛機多批多架，對解放軍登陸部隊及船只實施空中打擊。他們依仗空中優(yōu)勢，輪番低空轟炸掃射。同時。國民黨軍軍艦及B-25轟炸機，對解放軍后方桃花島進行狂轟濫炸以阻止增援。

登步島上，硝煙彌漫，彈坑累累，陷于一片火海之中。解放軍連夜趕修的簡易工事全被摧毀，不少戰(zhàn)士被炸傷、震昏，有的犧牲。接著，成營成連的國民黨軍潮水般地向解放軍陣地撲來。

據(jù)守大山、流水巖山一線的解放軍183團1營，在182團4連協(xié)同配合下，頑強地抗擊著反撲的敵人。

國民黨軍在全力向大山、流水巖山一線反撲的同時，又以近兩個團的兵力，于9時左右向位于炮臺山、張網(wǎng)灣山地區(qū)的182團3營發(fā)起攻擊。中午，敵人的增援部隊越來越多，敵機的轟炸掃射越來越瘋狂。解放軍部隊在三面受敵的情況下獨力苦撐，傷亡越來越大。為保存有生力量，該營在張網(wǎng)灣山被敵人攻占后，主動放棄炮臺山陣地，退至竹山及野豬塘山東北一線陣地繼續(xù)堅守。下午2時以后，國民黨軍隊又向立足未穩(wěn)的182團3營發(fā)起猛烈進攻，3營指戰(zhàn)員與人數(shù)占優(yōu)勢的敵人進行殊死搏斗，打退了敵人的一次次進攻，迫使敵人退回了炮臺山陣地。

黃昏時分，一向怯于夜戰(zhàn)的敵軍開始收縮兵力。震天動地的槍聲漸漸稀疏下來。這一天，登陸部隊頑強地打退了敵人多次進攻，挫敗了舟山防衛(wèi)司令官石覺想在黃昏以前“全部肅清”解放軍登陸部隊的企圖。

主動撤退

4日晚上9時許，62師師長胡煒親率182團1營及2營兩個連、183團3營和2營一個連、師偵察連、警衛(wèi)連、92步兵炮連。終于沖破敵機敵艦的攔擊封鎖，由桃花島渡海抵達登步島，與正在與敵激戰(zhàn)的部隊會合。

這時，島上的解放軍雖然已增至2000余人。然而與敵人相比，在數(shù)量上仍處于絕對劣勢。

根據(jù)當前敵情，師指揮所決定第182、183團集中全力。分別從左、右兩個方向進攻雞冠礁，攻占碼頭，阻敵增援，爾后殲滅島上之敵。

在解放軍展開反擊的同時，白天進攻流水巖山連遭沉重打擊的敵軍，于夜間以約兩個營的兵力，迂回到流水巖山側后，企圖在天明后與正面部隊配合，奪取流水巖山。183團在攻擊前進中，正巧與該敵遭遇，隨即短兵相接展開激戰(zhàn)。敵大部被殲。但當該團跟蹤逃敵向大山攻擊時，天已大亮，且大山敵人較多，攻擊未能奏效。另一路182團1營于5日4時攻占了張網(wǎng)灣山和陸家岙，并能以火力阻止敵援兵上岸，但炮臺山敵人較多，2營未能攻占，致使1營在天亮后遭到大股敵人的包圍，被迫撤出張網(wǎng)灣山。

11月5日晨，眼看就要改變的戰(zhàn)況再次惡化。隨著敵67師199團、201團全部到達登步島，島上國民黨軍已接近6個團，后續(xù)部隊還在陸續(xù)上岸。67軍軍長劉廉一、87軍軍長朱致一等頭目也紛紛趕到登步島。

這時，國民黨軍飛機、軍艦的火力更加猛烈。8時以后，他們以優(yōu)勢兵力繼續(xù)對流水巖山、竹山、野豬塘山一線陣地發(fā)起連續(xù)進攻。整個陣地硝煙彌漫，殺聲遍野，戰(zhàn)斗達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中午，61師領導分析了戰(zhàn)場形勢，認為敵我力量懸殊，且?guī)熀蠓教一◢u已無兵可增，兄弟部隊因船只所限和距離較遠一時無法來援。以現(xiàn)有力量殲滅敵人已無可能。考慮到這種不利局面，61師師長胡煒果斷地做出了主動撤出戰(zhàn)斗的決定。他們一面將決定報告上級，一面要桃花島師后方指揮所組織所有船只，天一黑即開始撤運部隊。

61師領導利用敵軍怯于夜戰(zhàn)的特點，確定5日夜間以佯攻掩護撤退。令182團、183團各組織1個營的兵力擔負掩護任務，每營組織若干小分隊，輪番交替地對敵實施佯攻；擔任佯攻的小分隊各配1名司號員，大造攻擊聲勢，迷惑敵人；撤出前，先把全部傷員和烈士遺體運送到渡口，按先傷員、烈士遺體、俘虜，后機關、部隊，最后掩護部隊，以交替掩護的方式撤出、登船。

暮色降臨，目睹了一天廝殺的太陽悄悄地躲進了海里，天空恰似一張巨大的黑幕籠罩下來，海天之間一片漆黑，煞是猙獰可怕。一向怕打夜戰(zhàn)的國民黨軍紛紛縮進了工事，等待天明再戰(zhàn)。趁此機會，解放軍向流水巖一線發(fā)起了佯攻，沖鋒號聲、槍聲、手榴彈爆炸聲不絕于耳。國民黨軍官兵們以為解放軍會像前兩夜那樣又要發(fā)動新的進攻，躲在工事里實施防御，始終未敢出動反擊。

當夜，師后方桃花島的船只一艘又一艘地穿梭在兩島之間的海峽上接運指戰(zhàn)員，至6日凌晨1時，61師登陸部隊包括傷員、烈士遺體和俘虜全部安全撤回到桃花島上。

天色大亮以后。敵軍又開始像前兩日一樣進行反撲。先是派出飛機在解放軍撤退前的陣地上投下大量重磅炸彈，地面部隊又用大炮轟、機槍掃，磨蹭了好一陣子，方才壯著膽子沖到對面陣地。然而。看到的只是前兩天進攻時留在陣地前的大片尸體。

當時的臺灣報刊稱，進攻登步島之解放軍“不怕死”，“不惜抱炸藥破毀我工事，與工事同歸于盡”，“組織嚴密”，“處于絕境之情況下，鮮有大批投誠分子”，是“戰(zhàn)力最強最剽悍的匪軍”。

戰(zhàn)后余波

這次登步島之戰(zhàn)，解放軍登陸部隊在克服了出師不利的困難、一度勝利有望的情況下痛失戰(zhàn)機，與優(yōu)勢之敵苦戰(zhàn)兩晝夜。雖然予敵重大殺傷，但自己也付出了沉重代價，最后在處境險惡、殲敵無望的情況下撤離登步島，保存了有生力量。粉碎了蔣介石、陳誠制造又一個金門的美夢。戰(zhàn)斗中，部隊雖然打得英勇頑強，但由于多種原因未能完成預定占島殲敵的戰(zhàn)斗任務，不能不說是一次影響較大的失利作戰(zhàn)。

戰(zhàn)后，國民黨軍方開動宣傳機器大肆渲染“登步島大捷”。聲稱“全殲”了解放軍登島部隊，還將國民黨第67軍的一個師改名為“登步師”。蔣經(jīng)國興高采烈地稱登步之役為“繼金門大捷后又一勝利，不僅有利定海防務，且對全軍士氣將更為振作”。蔣介石也致信第87軍軍長朱致一，說此役是“我第八十七軍在革命史上之光榮，不僅鞏固定海全盤之戰(zhàn)局，并使我中華民國之國基亦得由此轉危為安”。雖然這不過是他們慣用的自欺欺人的把戲，但對于已成驚弓之鳥的國民黨軍來說，這無疑是打了一支振作精神的強心針。

對金門戰(zhàn)役和登步島之戰(zhàn)的經(jīng)驗教訓，三野、軍委和毛澤東主席都高度重視。粟裕1949年11月14日致電第七、九、十兵團，要求各兵團對舟山等島的攻擊，必須經(jīng)審查批準后方可發(fā)起。11月22日，粟裕又致電軍委和毛澤東，“建議軍委推遲攻擊舟山的時間，加緊發(fā)展?？哲?。在打法上，以?？樟α拷o舟山之敵?？哲娨詺灉缧源驌簦缓笠躁戃妰?yōu)勢兵力攻取舟山?！泵珴蓶|則于1949年12月5日、1950年1月11日兩次致電粟裕，要粟裕到北京與聶榮臻、李濤、劉亞樓會商攻擊辦法。

1950年4月下旬，我軍已奪得浙蘇滬上空部分制空權。臺灣“國防部”報告承認：“我在舟山方面之制空兵力，顯已陷于劣勢。如我之制空權一旦喪失，則我之制海權亦必相繼不保?！?/p>

1950年5月1日，解放軍占領了有國民黨軍海陸空立體防御。被稱為“固若金湯”的海南島，使國民黨軍完全喪失了固守江浙沿海諸島嶼的信心。為保存兵力，國民黨軍遂于1950年5月13日至16日，將守島部隊秘密地撤退到臺灣。5月19日，舟山群島全部解放。

(責編 何 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