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外企職員一點兒也不好當(dāng)。
凌點點大學(xué)畢業(yè)后,千辛萬苦在一家外企做塵埃里的小職員。千萬不要以為,外企職員都衣著光鮮??∧忻琅畟冏谘b著落地玻璃窗的明亮寫字間里,怡然自得的處理工作。午休閑暇喝喝咖啡,好不愜意。外企也分有三六九等的。凌點點所在的外企是生產(chǎn)單位,說白了,就是工廠。
每天,凌點點穿梭在各個不同工藝車間,機(jī)器在耳邊嗡嗡地轟鳴著。一天下來,嗓子都啞啞的。偶有差池,上司一頓急脾怪臉的訓(xùn)斥下來,凌點點唯唯諾諾的承應(yīng)著,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好多次,凌點點望著天空飛速掠過的流星許愿說上天給我一個好男人救我脫離苦海吧!可是每天醒來,身邊圍繞的依舊是一群鶯鶯燕燕。
凌點點只好嘆著氣繼續(xù)艱難的生活。也難怪,成衣廠里男人本來就像澳大利亞的考拉一樣稀有,偶爾一兩個男人從身邊出現(xiàn),都是名草有主。又何況,女人堆里泡著的男人,身上飄著太重的脂粉氣。
凌點點要的男人可不是那樣。他要很陽剛,幽默著,還要懂得關(guān)心體貼別人,總之是一個很man的男人。凌點點遇到了馮哲就一下子找到了這種感覺。說遇到也不準(zhǔn)確,應(yīng)該叫重逢吧。
2
七月流火,凌點點忙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苦哈哈趴在辦公室趕一張設(shè)計圖。等一切塵埃落定,十一點早過了。凌點點一個人在荒涼的馬路上行走,路燈發(fā)出幽黃色的光,偶爾有一兩個低頭趕路的行人,匆匆而過。
突然,一把冰涼的硬物頂住凌點點的腰椎,別動,哥們只想借倆錢花花。凌點點抖了一下,朝四周絕望地看一眼,就乖乖地掏出了錢包。歹徒劈手奪過,推了凌點點一把,像兔子一樣躥了出去。
凌點點大概被眼前的一切嚇傻了,甚至忘了呼救。等回過神,有個黑影早已反剪了歹徒的雙手,沖她大喊,110!報警!
那個黑影就是馮哲。
從警局出來,馮哲說,凌點點你還挺聰明的,我還真怕你當(dāng)時會嚇得大叫反抗呢!那可麻煩了。凌點點沒好氣地望了馮哲一眼,哼!原來你早看見了,就是見死不救!馮哲搖搖頭,我不救你,你還能好端端站這兒吼我?你反抗,歹徒就會輕易放開你啊?笨蛋!
凌點點反唇相譏似的揶揄,還說呢,你也夠笨的,堂堂武警中尉抓個蟊賊,還被捅傷了 ,丟人??!一句話,馮哲就來了氣,凌點點你這人真是沒心沒肺,知不知道今天因為你,我捅了多大簍子?凌點點問什么簍子?馮哲卻不說了。凌點點再追問,馮哲橫了她一眼,三八!
凌點點猛然就覺得委屈了,加上剛才一番驚嚇,眼淚簌簌地拼命掉。馮哲發(fā)了慌,你別哭?。≡倏迍e人以為我欺負(fù)你了。越說,凌點點哭得越兇。最后,馮哲發(fā)了狠,說,你再哭,再哭我就抱你。凌點點哽咽著,馮哲的眼神有點惡狠狠的。
馮哲送凌點點回家,經(jīng)過家樂福24小時便利店,買了牛奶。臨別,馮哲虎著臉把牛奶塞到凌點點懷里:給,愛哭鬼,睡前喝一杯,安眠。
凌點點眨了眨眼睛,沒想到,你一個大男人還挺心細(xì)的!馮哲撓了撓頭皮,丟下一句:好好睡覺。
凌點點喝牛奶的時候想,馮哲的胸膛夠溫暖,心思也夠體貼,那么中尉能當(dāng)男朋友嗎?凌點點臉頰蕩漾起甜蜜的酒窩,或許不錯呢!
3
知道馮哲挨了處分是后來的事了。
凌點點做了一面見義勇為的錦旗,扛著,還叫了當(dāng)天處理搶劫案的小警察,雄赳赳氣昂昂地到馮哲的連隊。滿懷感激,把馮哲大大贊揚(yáng)了一番。當(dāng)然沒提和馮哲彼此相識這回事。結(jié)果處分撤銷,馮哲還被通告全連予以表彰。
從軍營出來,凌點點眼睛詭異地瞇縫著對馮哲說,你打算怎么謝我?馮哲挑挑眉毛,驚訝著,怎么我謝你,我救了你,你該謝我才是吧!
凌點點眨巴眨巴眼睛,得了,你遇見我時已經(jīng)11點多了,你們部隊9點半熄燈號吧!說完聳聳肩膀,一副你騙不了我的神色。
馮哲嘆了口氣,訕笑搖頭,說吧,要我怎么謝你?凌點點歪歪腦袋,唔,這個嘛,還沒想好,以后告訴你。不過要記住是你欠我的。
就這樣,凌點點開始隔三差五往馮哲的部隊跑。她噼里啪啦拾掇馮哲的宿舍,撿了馮哲一周的臟衣服去水房洗。水嘩嘩地流著。凌點點一邊嚓嚓地揉著衣服,一邊罵馮哲你這個豬,邋遢死了!水池里溢出密密麻麻一片白茫茫的泡沫。水一沖,濺起涼涼的水花。凌點點唱著歌,快樂極了。
馮哲帶凌點點去塘沽看海,吃燒蠔。裊裊升起的炊煙里,馮哲夾起一塊,說乖,嘗一口,鮮蠔,很嫩。凌點點就夸張地張大嘴一口吞下。嗯,馮哲,你的手藝真是好!然后站起身,一路小跑著去抓沙坑里的蟹仔。
退潮的沙坑藏著很多小蟹仔,毛茸茸也不抓人。凌點點就一手一只抓來,偷偷塞到馮哲的沙灘褲里。看著馮哲一跳一跳逮螃蟹,凌點點坐在金黃的沙灘上笑得前仰后合。
倆人逛洋貨市場,凌點點買了粉色機(jī)身的三星相機(jī),拉馮哲去拍大頭貼。凌點點和馮哲頭貼著頭,喊茄子。相機(jī)上就多了呆呆的馮哲和精靈般的凌點點。把相機(jī)遞給馮哲,凌點點調(diào)皮起來,踮著腳像領(lǐng)導(dǎo)的樣子拍拍馮哲的肩,好同志,要努力拍照,做好干事,相機(jī)認(rèn)真保管哦。
馮哲也玩鬧起來,“啪”的打了立正,是,人在機(jī)在。凌點點笑彎了腰。
4
凌點點習(xí)慣每周末和馮哲通電話。每個月月末的星期天,花兩個小時把自己打扮得明艷照人赴馮哲半天的約會。這樣一成不變的鐘表戀愛日日重復(fù),凌點點就有些厭倦了,她厭倦時時刻刻只有被動等待,想見馮哲的時候他永遠(yuǎn)不能立刻飛奔來見她;厭倦打他的手機(jī)總是無人接聽。
難得十一放假,凌點點排了一個小時的隊,買了馮哲愛吃的小寶栗子,興沖沖跑到軍營,卻被告知部隊駐訓(xùn)期間一律不得會面。凌點點淋了雨打著噴嚏站在門口,聽著一墻之隔的另一邊,一二三四的口令。凌點點有點憂傷,那么整齊劃一的口號,聲音洪亮激昂,卻聽不清哪個聲音是馮哲的。
百無聊賴,凌點點一個人跑去上網(wǎng)到士兵突擊吧閑逛,發(fā)現(xiàn)一個有趣的帖子——如果袁朗是你老公。凌點點是知道袁朗的,《士兵突擊》里老A中隊長。于是留了言跟貼,凌點點說,一點也不好玩,一地相思,兩地閑愁。
凌點點想也許對馮哲她并不是怎么愛的,真愛的話,應(yīng)該可以容忍相思的,不過是難得相見,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豬豬肉肉?豬豬肉肉是薛凱改的。凌點點就樂了,說,薛凱你哪來那么多歪理?好好的一首詩,被你改得面目全非。
薛凱是MBA,在那家麻雀大的外企也算鳳毛麟角,月薪6000K,有房,開國產(chǎn)合資豐田,有點小幽默,所以備受矚目。薛凱看凌點點的目光每每意味深長,就像一團(tuán)燃燒的火焰,他說玫瑰本是生長在溫室里的花朵,要人呵護(hù)。永遠(yuǎn)不能像薔薇那樣經(jīng)歷風(fēng)吹雨打,獨(dú)自枯萎。然后主動要求送凌點點回家。
這樣的男人在凌點點的標(biāo)準(zhǔn)里也算好男人了,人有時還是要現(xiàn)實一點的,物質(zhì)以它強(qiáng)大的力量逼入眼來,讓人不得不正視它的存在。第一次,凌點點坐在寶藍(lán)色的豐田里,冷風(fēng)適時吹拂她如緞的發(fā)絲,舒適安逸,這是凌點點渴望的狀態(tài),安穩(wěn)靜好。
下車的時候,薛凱紳士地開車門,俯下身來,在凌點點泛著青瓷古光芒的額上吻下一記。沒等凌點點閃避,一個黑影竄出來,揚(yáng)手一拳。就像凌點點遭搶的那天,馮哲像頭發(fā)怒的獸,和薛凱廝打在一起,一場亂七八糟的混戰(zhàn)。
凌點點自顧自向家里走去,不去理會廝打的兩個男人。
這樣的場面太戲劇,讓她厭煩。或許跟馮哲的戀愛就是一場戲,戲終了,人散場。
5
凌點點跟馮哲分了手。生活陡然一下子變得虛空。沒有等待,因為根本不用等待。薛凱每天追隨著她的身影。午休一起吃飯,講笑話逗她開心。周末休息,花200塊錢請她看新近大片,散場又去吃昂貴的哈根達(dá)斯。
一次,和薛凱去塘沽看海,凌點點望著自助燒蠔的攤子,撒嬌般晃薛凱的胳膊 ,幫我燒蠔嘛!薛凱瞟了一眼賣生蠔和燒具的攤子,皺皺眉頭,恩,乖,一會兒我們?nèi)ケ碧脸?。這里燒來燒去,熏得一身油煙。
凌點點表情訕訕,她想起馮哲,馮哲說,乖,嘗一口,鮮蠔。很嫩。她記掛著那個一身戎裝的,笑起來有點邪氣的小中尉,現(xiàn)在一切還安好吧!
一周后,凌點點接到馮哲的來信,郵戳上的日期是分手后的第二天。馮哲請求凌點點原諒,他說我錯了,太沖動了,不該打人,打人是不對的。字里行間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凌點點的心柔軟下來。打電話過去,不在服務(wù)區(qū),打到部隊,告知出任務(wù)去了。凌點點問什么任務(wù),多久?對方冷漠回應(yīng),對不起,這是軍事機(jī)密。
凌點點的公司放了大假。薛凱時不時來約她,凌點點都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推掉了。躲在家里,凌點點一個人做做飯上上網(wǎng),等馮哲消息。網(wǎng)絡(luò)上的消息總是鋪天蓋地。一組視頻把凌點點的眼睛狠狠地訂在屏幕上,一個軍人站在搖晃的船頭拍照,一個浪頭打來,小船在巨浪里掀翻,沒入洪流??吹贸鰺o意間拍攝的畫面,并不清晰,看不清軍人的容貌。
凌點點卻目光犀利,清楚看到那部淺粉色的相機(jī),相機(jī)上模糊了一版大頭貼。馮哲調(diào)侃說機(jī)在人在,他沒說,機(jī)亡人亡。一種很不好的直覺,從腳底升起,徹骨寒冷。
凌點點快速撥打馮哲的手機(jī),一遍一遍不在服務(wù)區(qū)。
凌點點呆坐在椅子上,手機(jī)石破天驚響起,凌點點看了一眼來電,抓起來大吼:豬,你死哪里去了!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