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情懷

今年我十五，及笄之年。笄，指的就是古代女子束發(fā)用的簪子。據(jù)說那時候的女孩子到了我這個年紀，就要開始把垂在肩頭的小辮細心地綰起，開始有板有眼地學做“大人”了。簪子別在烏黑柔順的秀發(fā)上，女孩子立刻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再在高興時笑得沒心沒肺，也不再嘰嘰咕咕地講著總也說不完的話。她安靜地坐在那里，出神地望著窗外的風景，美麗得仿佛有點驕傲。她永遠不會承認，其實她一直在等，等待著一頂大紅頂蓋的轎子闖入生命，然后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那些古代女孩子的情懷，隨著繡花針細密的針腳緩緩縫出來，繡成一幅旖旎多彩的畫卷，帶點模糊的帳惘和企盼。時光宛如流水，這幅畫卷順著清洌的水悠悠游走，樂不思蜀，千年也只是彈指一揮間。在一個毫無預兆的下午，我，這個平時走路搖頭擺尾毫無淑女風度的家伙，竟然被這及笄情懷冷不防撞了一下子小腰。

放學回家，丟下書包高興地嚷嚷：“爸，媽，我回來啦!”爸媽卻不像平日那樣靠上身畔噓寒問暖。驚訝中，我抬頭一看，原來是家里來了倆客人。一位鶴發(fā)童顏，慈眉善目，是讓人一看頓生親切之感的老爺爺。另一位約莫二十出頭，長得有點像布拉德·皮特在《特洛伊》中扮演的英雄——阿克琉思。一個想象力豐富的朋友曾說過，阿克琉思酷似巴拉克和卡恩的混合體，既有如刀刻一般流暢完美的線條輪廓，又有果敢堅毅的男子漢氣概，簡直就是上帝格外青睞的驕子。這下家里突然落下個中國版本的布拉德·皮特，我自然要抓緊機會多看兩眼。

這時候，我媽笑瞇瞇地對老爺爺說：“老師(我爸我媽對尊敬的人都用這個稱呼)，你家兒子是不是很喜歡下圍棋啊。?”老爺爺慈祥地看了兒子一眼：“他從十四歲開始下著玩兒，現(xiàn)在都六段了?！蔽覌層芍再潎@：“自學成才，不簡單。”爸爸說：“人家還拿過全國大學生圍棋比賽第二名呢?！蔽荫R上瞅那位中。國版的布拉德·皮特，他一直在嘿嘿地笑，不知道是太害羞還是太驕傲了。

那廂我媽一個勁地夸贊道：“自學成才，老師你家兒子還真是有天賦呢。如果從小就學圍棋；保不準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了國家隊呢。”我爸也湊趣：“將來他好好調教一下自己的兒子，練好童子功沖刺一下三星杯。”老爺爺笑：“他還沒有媳婦呢，哪里來的兒子?”我媽立刻熱情地說：“這么優(yōu)秀的小伙子，還怕找不到好姑娘，來來來，下次阿姨幫你介紹一個……”

我正暗暗竊笑：老媽什么時候變得跟媒婆似的，就差頭上一朵光榮的紅花了。老爺爺突然轉過身，看著我說：“嘖嘖，上次看見你家女兒的時候，她還只是一個小姑娘，現(xiàn)在都長這么高了，比媽媽還高些，而且還這么漂亮，你們兩口子真有福氣?！蹦俏粠浉缫不剡^頭點頭說：“是啊，很可愛的小妹妹呢。”我的臉一下子就紅起來，琢磨著氣氛還真是尷尬。我爸比較有自知之明，連連說哪里哪里她可野著呢。我媽卻表現(xiàn)得立場不堅定，一點都經(jīng)不得別人夸獎，笑得嘴都合不攏了，趕緊又把我夸了個天花亂墜，令人疑惑她正大力稱贊的好好青年，到底是不是十五年前從她肚子里溜達出的那個。我站在-邊笑不得，走不得，臉紅得番茄見我都要羞愧而死。老爺爺和我媽你來我往’，一個“你家兒子真是優(yōu)秀”，一個“比起你家女兒還是差多了”。帥哥倒是鎮(zhèn)定自若，不時向我們微笑一下，我受寵若驚，雞皮疙瘩落了一地，開始胡思亂想：這不會是在給我相親吧，我才十五歲啊，這么小就想把我從家里趕走了?于是試探地死瞪老爸一眼，爸爸連忙羞愧地低下了頭，活像做了錯事的小媳婦。我見此情景，心中更雪亮了：這一定是我媽的主意，她老說我沒什么前途，于是現(xiàn)在就急急為我張羅，怕我以后無依無靠的。想到這里，我眼淚都快下來了：媽，你怎么就這么不信任我呢?我再怎么說養(yǎng)活自己還是沒有問題的啊。

心里亂糟糟的，我也顧不上禮貌了，徑直大搖大擺地走進自己的房間，甩上門和數(shù)理化比賽，把外面的說話聲通通堵在門外。

六點半是中場休息，我走出來喝水。老爸送客人去了，客廳里只剩媽一個人，正興致勃勃地蜷在沙發(fā)上看韓劇。我委委屈屈地問了一句：“媽，他們干嗎要來?”我媽聽出我語調有異，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老師他家兒子最近新買了一套房子……”

我一聽，頭徹底大了一倍，想這事怎么都已成了鐵板釘釘了，竟連房子都買好了。實在不行，我就離家出走，像《臥虎藏龍》里面的玉嬌龍一樣逃婚，一直逃到天涯海角去。媽媽接著不緊不慢地說下去：“想搞裝修，于是就來我們家借鑒一下子?！闭f到這，突然又眉飛色舞地補上一句：“我們家裝修得實惠又環(huán)保，老師很中意，說返璞歸真，有大自然的感覺。還一直念叨著要回去好好模仿呢?？窗涯惆挚涞媚樁技t了，一個勁地低頭掩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