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感

命運的圈套，往往是我們親手織就的。

W君早晨下床時，忽然一個可怕的意念閃電一般劃過他意識的上空——今天可能被汽車撞死!這種意念來得很突兀。W君覺得這種意念的出現(xiàn)不是無緣無由的。是一種預感。人死之前總是有預感的。關于人死之前是否有預感，W君原來是將信將疑的。可是最近發(fā)生的一些事讓W君對此深信不疑。

前天上午，W君家門前的馬路上接連出了兩起車禍，死了兩個人，一位是花匠，一位是教師。兩人都被車輪碾成肉醬。后來人們的考證證明，他們死之前都有預感。據(jù)說花匠在遇難的那天早晨，睜開眼睛便沉默不語，面呈死相。更怪的是他下了床便洗澡，剪指甲，穿了一身嶄新的衣服。一個人居然會在早晨洗澡，這在當?shù)厥乔八绰劜豢伤甲h的事。花匠死亡之前的怪異表現(xiàn)說明他對自己的死是有預感的。至于那位教師就更奇了。據(jù)說他在遇難之前一個月就開始焚燒他的日記、信件和其他手稿了。他甚至寫信給他的朋友，要回他以往寫給朋友們的信。總之，他幾乎把這世上所有留有他文字的東西都化為灰燼。那天上午，他踏上柏油馬路不久，就有一輛剎車失靈的卡車盯著他追。他一邊呼喊一邊狂奔，結(jié)果還是被壓死在輪胎底下。

W君認為他們之所以死，是因為他們沒有重視預感。既然有了預感，就應該不惜一切去避免預感實現(xiàn)，絕不能聽之任之。所以，W君決定今天堅決不出門。汽車總不會沖到屋里來撞他。

他漱洗完畢，就對妻子說：“今天一天我不上班也不出門，我在后院看書。天塌下來你都不要叫我，有人來找我就說我不在家。我今天有重要的事。什么重要的事你不要問，問我我也不知道。就這樣?！彼f完就拿了一本小說和幾塊面包，鉆進后院放雜物的土坯屋里去了。

W君沒頭沒腦的話把妻子搞得暈頭轉(zhuǎn)向如墮五里霧中。W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從不遲到早退，即使有病也堅持上班，今天怎么突然不上班了。為什么要到土坯屋里讀書?他以前可是從未去過土坯屋的。妻子幾次想去問他都沒敢。W君從來是說一不二的。妻子只好去自己單位請了假，便匆匆回到家里，不論怎么說她不能讓W君一個人呆在家里。她想他一定有什么難言之隱。

從早上8點到下午4點，先后有14個人來找W君的，都被妻子攔在門外。下午4點一刻的時候，W君單位的經(jīng)理來找他，說有十萬火急的事，要他趕快去上班。來者是經(jīng)理，又有十萬火急的事，他妻子不敢怠慢，便把經(jīng)理領到后院。

“我不去!我今天哪兒也不去!你什么話也不用說了，你開除我我也不會去的。什么原因你不用問，我有非常重要的事，以后你們就會知道的。你走吧!”W君揮舞著手臂聲色俱厲地說。他急得虛汗淋漓。這時候發(fā)生十萬火急的事，本來就是不祥之兆，是死亡的召喚。他沒法讓經(jīng)理理解他的態(tài)度和做法，他現(xiàn)在不能說出預感，預感說出來肯定兇多吉少。待預感消失后，他會好好向經(jīng)理解釋的。

經(jīng)理被他搞得莫名奇妙。經(jīng)理出門前對他妻子說：“再觀察一段時間，情況嚴重，就去叫醫(yī)生。”他妻子含淚點頭。

大約晚上7點光景，一輛重型卡車飛馳在一條柏油路上。臨近三岔路口，為了避免和一輛違章行駛的客車相撞，卡車急轉(zhuǎn)彎沖向路邊的小道，撞倒一堵圍墻和土坯小屋后停住了。人們把W君從亂磚堆中扒出來時，他已經(jīng)咽氣了。

W君之死使人們震驚不已。這一奇特的事件在當?shù)貍鳛槠嬲?。以后人們談到人死之前是否有預感時，總拿W君之死作為例子。如果他沒有預感，他怎么會突然一天不出門?突然鉆進給他帶來滅頂之災的土坯屋里?又怎么會說那些奇特的話呢?

王金明 摘自《微型小說選刊》2008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