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語文課,又是大胡子李老師,我真的很恨他,于是我低頭不瞧他。
以前,我的成績不好,老是低頭想心事。他喊,雪玉,你不瞧我嗎?你瞧我長得挺好看的,一臉大胡子,方臉濃眉,好帥。你說有這樣說話的老師嗎?讓一個女生瞧他還說自己長得好帥。我們在笑聲里把頭抬了起來,瞧著他的眼睛。那是一雙清澈的、陽光般燦爛的眼睛。但昨天他讓我傷心了。我不理他,我轉(zhuǎn)過頭去,淚珠卻已把好多怨恨寫在臉上。
昨天早上,李老師監(jiān)督地理考試。我被一道題難住了,我以為李老師決不會發(fā)現(xiàn),把一張小紙條抽出來瞧了一眼。哪知他已如一個幽靈,輕快地把紙條抽到他手中。他痛心的眼神,讓我無地自容。我哭著離開了考場。我恨自己,但更恨他,他不能愛護(hù)我一點兒?
老爸來到了我們學(xué)校。老媽想來學(xué)校當(dāng)清潔工,他是為這件事而來的。老爸下了崗,找的工作都是臨時性的,倒是給老媽找了一個長期性的工作——掃廁所!
我不知道這件事,但我與老媽在女廁所碰面了。她低頭專心致志地清理著。我好奇地對她說:“媽媽,你到我們學(xué)校上廁所來了?”她沒回答,低頭轉(zhuǎn)身,匆匆提著一筐垃圾走了出去。接下來那一節(jié)課,我很難過,沒聽見老師在講什么,卻老是瞧見媽媽弓著腰提著一大筐垃圾。我忍不住淚水汪汪。
下課了,敏敏在樓下大聲喊:“雪玉,你媽媽,你媽媽來了,你快下來呀。”我不理她,但敏敏還在大喊大叫:“雪玉,你媽媽來我們學(xué)校掃廁所,你下來呀?!蔽夷樕F青,想沖下去狠揍她一頓,但我選擇走進(jìn)空無一人的教室,嗚嗚大哭起來。
大胡子要我們每人買一本漢語詞典。我們大罵他:你一點良心都沒了,我們這地方的教學(xué)質(zhì)量就是低,你不買也是低,買了也是低,你買什么呀?
上語文課,我惡狠狠地盯著他!我沒錢,我不想買。敏敏說:“我們都盯他!”大胡子有點搞不懂我們倆怎么了,他懷疑他講的哪里不大對頭,還是身上有些什么不成樣子的地方。他忸忸怩怩地東瞧、西瞧,我倆大笑起來,于是,全班大笑起來。
當(dāng)媽媽在學(xué)校工作快一個學(xué)期的時候,我的心里變得明亮起來。一天,李老師對我說:“雪玉你媽媽很累呀,你不幫她一把?”我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我很吃驚,他知道我媽在學(xué)校掃廁所?全校師生都知道了?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那就沒什么了。
課后,我走近媽媽,對她說:“媽,我來幫你?!眿寢尦粤艘惑@:“你真的想起來幫我?”我眼睛模糊了,我瞧不清媽媽,也瞧不清我自己。
所有同學(xué)的桌子上都擺著新詞典,除了我。第二天,我的桌子上也有了本詞典。大胡子的眼睛大放異彩。與此同時,一個同學(xué)叫了起來,她說她的詞典丟了,側(cè)面寫了個“霽”字的那一本。李老師瞧了瞧我的詞典,那一個有些劃痕的“雪”字讓他的眼睛停滯了一秒鐘。我的心“砰砰”跳了起來,臉也紅了。大胡子把我們所有的詞典都抱走了,抱走了我的擔(dān)心,也抱走了同學(xué)們對我的猜疑。我沒有錢,但我太想學(xué)語文,我拿走了那本詞典,把“霽”改為“雪”。我以為別人認(rèn)不出來,我太天真了。
第二天,李老師把所有的詞典都發(fā)還給大家,高興地說,他找到了那本寫“霽”字的詞典,是他拿去翻了,沒想起拿回來。我的眼淚奪眶而出?!皠e哭,我相信你,你一定會成為一個誠實的好孩子?!彼呐奈业念^,輕聲說。
他掏錢買了一本詞典,寫上一個“霽”字給了那位同學(xué)。我拿的這一本他送我了,送我一個自尊,送我一個不被傷害的人格。
我,能不哭嗎?
(責(zé)任編輯 周亞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