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陸治的珍奇之作

呈現(xiàn)在大家面前的，是幅著名的古畫。畫面上的“天空”，幾乎被杏樹的枝條占滿了，盛開的紅色杏花伸展于水面的上空，可以用“花枝招展”來形容杏樹的形態(tài)?；ㄖM跨畫面，連畫的右側(cè)頂端也是杏樹的枝干；畫面的下部，是一只大野鳧，優(yōu)哉優(yōu)哉地浮現(xiàn)于水面之上，仿佛被盛開的紅杏所吸引，在偏首高望；畫面的左下側(cè)，河岸邊的水草簇簇挺拔，卓然而立。生動和諧、意趣高雅的畫面體現(xiàn)出作者觀察之細膩，繪畫技藝之高超，令人賞心悅目。這幅花鳥寫意畫中的“鳧”，即是野鴨。古代時這種水鳥，是甚有聲望的?！段簳す偈现尽酚涊d，北魏時曾以禽鳥定官號，因野鴨飛之迅疾，故將“諸曹走使謂之鳧鴨”。畫壇也就將這幅寫意花鳥畫，名之為《紅杏野鳧圖》。

經(jīng)考證，此畫的作者，是明代“吳派”著名畫家中的主要成員之一陸治。陸治，字叔平。明吳縣(今江蘇蘇州市轄境內(nèi))人。生于明孝宗弘治九年(1496年)，卒于明神宗萬歷四年(1576年)，享年八十有一，屬明代的高齡畫家。因其好學(xué)、多才，又品行高雅，曾被督學(xué)所看重，特令升其為貢生。但他并未再入科舉考試，一生未仕，布衣終身。其所居于包山，故號包山子。

陸治自幼刻苦攻讀，稍長，即善詩文和古文辭，好書畫，心通繪畫。曾師從“吳門畫派”領(lǐng)袖人物、“明代四大家”之一、主盟畫壇五十年的文徵明和“吳門書派”領(lǐng)袖人物、書法被譽為“明朝第一”的祝允明兩位大家，學(xué)習(xí)繪畫、書法以及詩詞、文章。文、祝兩人名震海內(nèi)，又同被譽為“吳中四才子”，陸治在這樣兩位名師的傳授和指點下，進步很快。加之陸治生活的年代，又是“吳門畫派”、“吳門書派”的鼎盛期，陸治的心靈聰慧，終于“名師出高徒”，成為“吳門畫派”的中堅人物之一。

陸治在詩文與書法上的名望，往往被其繪畫聲名所掩蓋。其實他的行書和草書相當(dāng)精彩。陸治的山水畫，喜仿宋人，但時出己意，不泥古人。其擅畫花鳥，亦工山水，常以寫意的風(fēng)格，使其繪畫作品達到天造般的情趣。他在繪畫用筆上，善用獨特的焦墨皴擦等手法，表現(xiàn)出自成一家、不落俗套的峻峭風(fēng)格。

陸治的這幅《紅杏野鳧圖》，紙本設(shè)色，縱120厘米，橫43厘米。杏花盛開、野鳧戲游、水草挺秀，一派自然界安寧、雅靜、自由、活潑的和諧景象。賞之讓人生趣，令人神往。大有翩翩文雅之情，神導(dǎo)氣韻、獨步一時、賞心悅目之感。

畫面上除紅杏、野鳧、水草等自然景觀外，還有三首不同內(nèi)容的七絕詩章。畫面右側(cè)的那首，落款“包山陸治”，下鈐“陸叔平氏”、“包山子”兩方白文印，可知這是陸治的自題詩。詩石：

二月吳淞水上灘，柳絲風(fēng)亂絮漫漫；

陸機些人閑憑處，花滿春池尋鴨欄。

詩中的“吳淞”為地名，即吳淞江，又名吳江，在今江蘇南部、上海市境的太湖尾間處。而“陸機”，則是人名，三國吳郡吳縣(今江蘇蘇州市轄境)人，是歷史上開六朝文風(fēng)之先的大文學(xué)家。因陸機是吳縣人，故有他的“憑欄處”遺址，作為同是吳縣人的后輩同鄉(xiāng)陸治，在尋找著前輩同鄉(xiāng)的“遺址”，“花滿春池尋鴨欄”一句，可謂情韻有加。同時陸治告知人們，他所畫的是“二月吳淞水上灘”的風(fēng)景，由此看出陸治對他的前輩同鄉(xiāng)陸機的綿綿情意。

畫面的左上部，也是一首七絕詩，因款落“文彭”，又鈐“文彭”、“文壽承氏”二印，知此為文彭的題畫詩。詩曰：

熙熙花鳥綠波中，更有杏花相映紅；

曾在閨問塘上住，至今人說陸龜蒙。

詩里的“闔閭”為人名，一作闔廬，春秋時期的吳國國君，名光。吳王諸樊子。在僚任吳王時，其派人刺殺僚，自立為吳王。在流亡之臣伍員(伍子胥)和孫武輔佐下，在國王位上19年間，整頓改革內(nèi)政，推行“厚愛其民”政治，使國力強盛，于公元前506年大舉伐楚，曾攻入楚國都城郢。此“闔閭塘”，當(dāng)為太湖也，陸治居于太湖中的包山，故有“曾在闔間塘上住”之句?！瓣扆斆伞眲t是唐代著名文學(xué)家，與晚唐時期享有盛名的皮日休齊名，詩壇譽稱之為“皮陸”。唐長洲(明時吳縣人)人，與陸治是先后同鄉(xiāng)。他曾舉進士不第，后一直隱居，朝廷征召其為高士，不就?！爸两袢苏f陸龜蒙”，有兩種含義：一是陸龜蒙生前隱居甫里(今江蘇吳縣東南直角鎮(zhèn))，家鄉(xiāng)人民忘不掉這位著名的文學(xué)家；二是稱頌陸治擁有像唐代文壇名人陸龜蒙一樣的橫溢才華。陸機、陸龜蒙、陸治，均為不同時代的吳縣大名人。

文彭(1498—1573年)，明吳縣人，字壽承，故題畫詩下鈐“文壽承氏”印。號三橋?！皡侵兴牟抛印敝晃尼缑鞯拈L子。官至國學(xué)博士。能詩文，善書畫，尤擅篆刻。藝術(shù)成就聞名于當(dāng)世。篆刻上與明代大篆刻家、“皖派”篆刻創(chuàng)始人何震(明徽州婺源人)共領(lǐng)一代風(fēng)騷，人稱之為“文何”。

文彭題畫詩的下方，又有一首七絕題畫詩，落款“文嘉”，下鈐“文嘉印”、“方休承印”。知其是文嘉所作。詩道：

臨水花枝淡淡春，水光花影兩無塵；

簫問青羨波間鴨，彈射無猜浴晚津。

詩中的“淡淡春”，指畫中的景象已不是百花爭艷的盛春時節(jié)?！皟蔁o塵”，既是對“水光花影”景色的描繪，更是對陸治“無塵”般清正風(fēng)骨的贊頌?！安ㄩg鴨”，即畫中的野鳧?！皬椛洹?，以彈丸射擊，古代多有以射鳥為樂的習(xí)俗，唐陸龜蒙有《練讀》詩：“彈射盡高鳥，杯觥醉潛魚?！昂崱保臼侵裰频臉菲?，此處可作弓梢解。詩的最后兩句意思是說拿著弓梢對著野鳧做“彈射”狀，而野鳧對此一點兒也不感到畏懼，依然自由自在地“浴”在津水中。因為“野鳧”相信它與同環(huán)境中的人，已建立起“無猜”的親密關(guān)系，人不會用“彈射”來傷害它的，顯得那么自信。與野鳧結(jié)成“無猜”關(guān)系的人，當(dāng)然是陸治了。全詩對畫家陸治與大自然環(huán)境中的和諧關(guān)系大加頌揚。

文嘉，文徵明次子，文彭的弟弟。字休承，故在此題畫詩后用“文休承印”。號文水。曾官和州(今安徽和縣)學(xué)正。因深受家風(fēng)的藝術(shù)熏陶，得到父、兄的指點，其能詩善文，精于書法，擅長繪畫，常作山水花卉圖。與其兄同是“吳門”多才精藝的難得人才。

陸治，是文徵明的門下高徒，與文徵明的兩子，既算是同輩，又相熟悉，經(jīng)常往來。題畫詩中，一位將陸治比喻為唐代著名詩人陸龜蒙，一位用“無塵”贊美陸治的崇高氣節(jié)，說明文氏兄弟對陸治這位無官無職的布衣畫家，是極為尊崇的。

既有文征明的大弟子陸治的寫意花鳥畫，雅韻之趣，獨步一時，又有文徵明藝術(shù)繼承人文彭、文嘉的題畫詩，秀麗雅致，溫情意深，可謂是雙璧連珠，將《紅杏野鳧圖》的價值推向了頂峰。從此畫面左下角處所鈐的騎縫圓印以及“錢容之家珍藏”、“容之鑒定”、“永安沈氏大光之鉥”，還有畫面右下角的多枚收藏印痕來看，此畫屢被收藏家所青睞所珍藏。經(jīng)過多家輾轉(zhuǎn)收藏，最后落于古物收藏家、前國家地質(zhì)礦產(chǎn)部部長孫大光先生手中。孫大光先生于1987年將此珍貴文物捐贈給了安徽省博物館。

鑒于《紅杏野鳧圖》的精妙高品又世間罕見，1990年經(jīng)國家文物鑒定組鑒定，定為國家一級文物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