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里走過的人都知道,隴海鐵路在鄭州到洛陽路段之間要穿越九座山洞。
時間進入到中國的抗日戰(zhàn)爭中期,這時的中原戰(zhàn)場上中日交戰(zhàn)雙方戰(zhàn)事正吃緊。這時,自東向西行駛在隴海鐵路線上的一趟列車剛從鄭州站駛出,車上為數(shù)不多的乘客,百無聊賴地觀看著車外“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的慘象。
第七節(jié)車廂里,有這么幾個人物,漸次地進入了角色。我們看到:其中一位是六十多歲的老太太,飽經(jīng)滄桑的眼光里顯示出對時局的無奈,同時也掩蓋不住一種非同尋常的使命感,還有那咄咄逼人的老年英氣。
在老太太旁邊是一位漂亮的年輕姑娘,從裝束上看,乃是一位剛出校門的學子,她那幼稚的臉龐上流露出了對時局的恐懼感,懶散地蜷縮在車窗下的座位上。
還有一位從裝束上看,是孔武有力的納粹日本軍官,由于他單槍匹馬,還沒有顯現(xiàn)出耀武揚威的野性,但還是難以掩蓋那種血氣騰騰的煞氣。
在這位日本軍人的對面,坐著一位悠閑的農(nóng)民,農(nóng)民把他的閑淡生活一如既往地帶到了車上——他一邊吸著旱煙袋,一邊手不停地摳著蜷在座位上的腳趾頭縫子。
還有一個坐立不安,梳著三七開的時髦發(fā)型的青年,他東張西望,看來是想有什么動作,而一時又無所適從。
這相互鄰近的幾個人因各自互不認識,男女有別,背景不同,而緘默無語。
在簡單重復(fù)的咣當聲中,火車拉了一聲長笛,隨即火車鉆入了一個山洞,頓時車內(nèi)一片漆黑,少頃,火車鉆出了山洞,又一片豁然開朗。
進入鞏縣(今鞏義市)地界后,火車接二連三地進洞出洞,這樣要九次才能完成這種交錯轉(zhuǎn)換。
人們在接受這種明暗轉(zhuǎn)換的同時,也在尋思著不同的心事。當火車剛進入第九個山洞不久,突然,響起了一聲貪婪的親嘴聲,接著是一聲響亮的耳光聲在車里蕩漾。
火車從山洞出來后,只見日本軍官臉上有五道鮮紅的指頭印子,尷尬地坐在那里不知所以然,不由得用手往那個不太自然的地方撓了兩下,以解身心的委屈。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大驚小怪,不言不語,都保持沉默狀。
老太太想,這個日本軍官太不像話,侵占我們的土地,掠奪我們的財產(chǎn),還要趁黑侮辱我們的年輕姑娘,打他活該。
年輕姑娘想,這個日本軍人狼心狗肺,想趁黑親我一下,卻親到了老太太,老太太打他打得有理,就是解恨。
日本軍人搖了搖頭:這個時髦青年,他的速度真快,跑過去親了姑娘一口,又馬上躲到了一邊,我替他挨了姑娘一巴掌,真是倒霉。
時髦青年想,這個姑娘恁漂亮,不親白不親,可是,我還沒有親著呢,卻讓皇軍搶了先,于心有點不甘。 那位農(nóng)民一個勁地搓著自己的手,指節(jié)握得啪啪響,心想,前面什么地方還有山洞呀?
可是,熟悉這段路的人都知道,山洞是不會再有了,農(nóng)民的等盼心情只有白費了。
其實,這一巴掌的真正出擊者就是那位土里土氣的農(nóng)民。
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看似老實的農(nóng)民其實可有心眼兒,憑著前幾次進山洞時的自我演練,覺得他所要做的一切肯定會萬無一失。于是,當?shù)诰糯纹岷谝粓F的時候,他馬上親了一口自己的手背,隨即伸出手去摑了日本軍官一耳光,瞬間坐了回來,在那里洋洋得意地等得下次機會的到來呢。
當這位農(nóng)民想到高興處時,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媽那個巴子——我打不死你個雜種。
日本軍官對這句話聽得真切,除了長出一口氣之外,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時髦青年一聽,急了:我還以為是姑娘打了皇軍呢,原來是你個臭農(nóng)民。于是,上去伸手抓著農(nóng)民的領(lǐng)子就要打,被眼疾手快的日本軍官上去一拳打翻在地,眼看要大打出手起來,彼此又都理性地恢復(fù)了以往的平靜,火車“嗚”一聲,迅速地向前馳去。
原來這個日本軍官的真正身份,是一位八路軍排長,為了執(zhí)行任務(wù),喬裝打扮成了日本軍人。出于不暴露身份的需要,只能先委屈一下自己了。時髦青年是一個標準的漢奸,卻被“皇軍”制服了。農(nóng)民是個剛?cè)说赖挠螕絷爢T,易于激動,光想表現(xiàn)自己的能耐,可這次看走眼了。姑娘是奔赴延安的學生,對三個男人都有戒備之心。老太太是干啥的呢,一時還是個謎,不過,在若干年后,我在一本革命歷史回憶錄中找到了她的真正身份,恕在此不作詳細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