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17歲時(shí)認(rèn)識(shí)了他。那年,她只身從上海去香港投奔親戚。這兜了一大圈才攀上的親戚,就是他家。
他40歲,有妻子兒女,還有一盤做得不錯(cuò)的生意。
他幫了一些忙,讓她度過了最初那段難熬的日子。這事情,在他是舉手之勞,權(quán)當(dāng)作點(diǎn)小小的善事;在她,從此人生不同,是一生一世的恩情。
沒多久,她就愛上了他,也曉得他是喜歡她的。身處異鄉(xiāng),心靈和生活一并窘迫的年輕女孩,是很容易愛上拉過自己一把的男人的,尤其是這個(gè)男人還擁有可以托付的勢力。
他們一起離開了他家,住在了一起。有了前面赤裸裸的背叛,倒也有了置之死地的后快。不倫之戀,濃稠得化不開。
他沒有離婚,一如既往地承擔(dān)著一家之主的責(zé)任。只要婚姻沒有消失、妻兒的生活沒有改變,男人就覺得,那點(diǎn)背叛多少是可以講得過去的。她最初也是很心甘情愿的,這心甘情愿里,有勝利者的喜悅和傲慢,也有一些掠奪者的愧疚。
他給了她一小筆錢。這筆錢大概也就抵他妻子手上的一只鉆戒。她用這錢,付了一間小公寓的首期,從此開始了一間又一間、綿綿不斷的房產(chǎn)投資。她很有一點(diǎn)眼光,幾乎從來沒有買錯(cuò)過房子。
當(dāng)女人自己有了錢,男人的忠誠便變得重要起來。她要他離婚,同她成為真正的夫妻。
他當(dāng)然是不想趟這個(gè)渾水的。他原本是那么的幸運(yùn),這一邊,與情人的小日子過得甜甜蜜蜜,那一廂,妻子裝聾作啞,不作追究。而她是無論如何也要趕著他下河,去趟這一波渾水的。
他告訴她,他沒有成功地說服妻子。她激怒,要他滾回老婆那里去,再也不要回來。他真的滾回了老婆那里,真的沒有回來。既然話已經(jīng)說絕,剩下的只有做絕事了。她嫁人了,嫁了一位醫(yī)生,邊上的人都替她慶幸,連她自己都相信是絕處逢生。1年后,兒子出生。為人之母的第10天,她抱著兒子離開了醫(yī)生丈夫。
他們又住在了一起。一起住到他退休;住到兒子去美國讀大學(xué);住到他妻子病故。他已是七旬老人,她也是年近50的后中年,執(zhí)子之手終于與子偕老。
他妻子落葬在寧波老家,寬大的雙人墓地,大理石的墓碑上深深地刻著妻子名字,隔壁,淡淡的,是他名字,正等著涂深的那一天。
墓地的事沒能瞞過她。她憤怒得渾身顫抖。原來,他一早就想好,有朝一日要回到原配身邊去的。他辯解說這是孩子們的意愿,她是不相信這鬼話的。妻子去世后,他非常沮喪,不斷地念叨著亡妻的好,老淚縱橫。人不在了,所有的懷念和償悔,都變得那么單純,那么理所當(dāng)然,那么的無所顧忌。
她逼著他換墓碑。他拗不過她,去了寧波,回來報(bào)告事已辦妥。她放了心,這下子,他是離不開她了。
女人的第六感大抵是沒有好事的。一日,鬼使神差地她打了個(gè)電話去寧波,寧波的鄉(xiāng)親告訴她,墓碑好好地在那兒,從來沒有變過。她不吃不睡,不停地哭不停地鬧。
又一日,她出門返家,發(fā)現(xiàn)他不見了蹤影,桌上留著一只信封,里面有一張房產(chǎn)證,是她看中卻買不下手的那間大屋。
他不肯接她的電話,也不肯同她見面。那么大的年紀(jì),身體又不好,孤身一人是活不長的,她是真的恐懼,真的絕望了。
“這輩子同他做不成夫妻,只想死后能在一起,我沒有要得太多……”她一遍又一遍地向人們訴說著,呆呆地坐在那里,像孤魂野地里的一座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