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香差點兒把嘴唇都咬出血了,強忍著沒讓淚水流出來。若不是拖著笨身子,她恨不得立即去天津把大寬的花花腸子挖出來喂狗。
閃過年,春風一吹草兒就綠了,先是一點一點的,很快就連成了一片。蘭香沿著曲曲彎彎的小路在田里走,肚子挺得高高的。
蘭香一只手叉著腰,一只手撫著肚子,覺著肚子里的小人兒一動一動的,心里就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丈夫大寬去城里打工了,把蘭香留在家里,沒人跟蘭香說話,蘭香就讓花呀、草呀陪她說話。轉眼間麥子黃了,大寬還不回來,蘭香到丁老歪的小賣部去過好幾次了,丁老歪說大寬一來電話我就通知你了。上一次去丁老歪小賣部,有個小伙子說,嫂子想大寬哥了?蘭香說就是想了。小伙子說你想大寬哥做啥?說著就動手動腳的。蘭香說,你說你想干啥吧?倒把小伙子問得臉紅了。
她知道大寬像大雁一樣會回來的。
大寬走時說,過幾個月你就要生了,我不想出去了。蘭香說我才不愿讓你出去呢,可是澆地需要錢,買種子需要錢,割麥子需要錢,生娃需要錢,錢錢錢,不打工掙錢咋過日子?
大寬和村里的年輕人一塊兒去天津塘沽打工了,說好割麥子時要回來的,如今麥子已經(jīng)黃梢了,和大寬一起去打工的人也都回來了,卻不見大寬的影子。蘭香去問和大寬一起打工的大栓,大栓支支吾吾不肯說。蘭香又去問二圪料,二圪料笑著,搪塞著,像是捉迷藏。蘭香就知道大寬出事了。蘭香急了,二圪料才吞吞吐吐地說,我說了你可要頂?shù)米 ?/p>
蘭香說咋了?他死了?死了也得見見尸首。
二圪料說大寬在天津工地上被警察帶走了,好像是因為一個女人。
蘭香差點兒把嘴唇都咬出血了,強忍著沒讓淚水流出來。若不是拖著笨身子,她恨不得立即去天津把大寬的花花腸子挖出來喂狗。
夜里,蘭香在月光下磨了一夜鐮刀,天蒙蒙亮就去田里割麥子。徐嬸瞧著心疼,說大寬家的,你這身子還下地割麥?別人家的媳婦嬌慣得喝水都是遞到手上。你可得注意身子。
蘭香抬起頭來擦擦汗,沖著徐嬸笑笑說,看看離了大寬是不是天就塌了。
剛把新麥收進囤里,還沒顧得上喘口氣又該澆秋苗子了。蘭香挽著褲腿,手里掂著鐵鍬,頂著烈日一身泥一身水地忙活著。正向畦子里改水,徐嬸來了。蘭香說,嬸子,你幫俺改著畦子,俺回家辦點事兒。
徐嬸說你去你去,俺幫你澆,瞧你的臉蠟黃蠟黃的。
徐嬸把地澆完了,天也晌午了,還不見蘭香回來。徐嬸心里納悶兒,蘭香是不是有啥事?徐嬸不放心,扭著一雙小腳到蘭香家來,一進門就聽到嬰兒啼哭聲,蘭香正貓在被窩里抱著一個血疙瘩。驚得徐嬸說話都顫了音,我的兒,哪有你這么生孩子的!
孩子剛滿月,蘭香就下田勞動了。田里的秋苗子有一尺多高,快要到膝蓋了。草也瘋長,像是和秋苗子比賽,必須得除草了。要不然秋苗子非敗下陣來不可??墒菐е粋€吃奶的孩子,這可咋辦?蘭香想出辦法來了,趕明兒做一個小床放在地頭的樹陰下,讓孩子在那里睡。一想又不妥,鄰村有一家被人偷了孩子的,還有一家把孩子放在地頭被蛇咬傷了的。想到這些,她心里害怕起來。沒有男人的日子真不叫日子。想來想去,她還是想出辦法來了,找一條長長的繩子,像四川女人那樣把孩子捆綁到背上,背著孩子鋤草。
想出了好主意,蘭香挺高興,回家找了根繩子正在身上比劃著,村長推門進來了。村長眨巴著綠豆樣的小眼睛干咳了幾下說,蘭香啊,一個人帶著個吃奶的孩子咋過哩。你田里的草那么多,趕明兒我派幾個人幫你鋤鋤吧。
蘭香感激地看著村長,淚水差點兒涌出來。
村長笑了笑,走到蘭香身邊說,你褲襠里的草也長荒了吧?我來幫你鋤吧。
蘭香才知道村長原來沒安好心。蘭香說,讓我先把孩子哄睡了。
村長就點燃一支煙,得意地坐在炕邊兒上等。蘭香乘村長不備,拿起一塊磚頭砸在村長后腦勺上,村長頭上鼓起了一個包,比雞蛋還大。村長捂著頭像狗一樣從蘭香家跑出來,怒聲怒氣地說,不同意就不同意吧,咋還她娘的動手動腳的。
村長走遠了,蘭香叉開腿騎在門檻上拖著長腔哭嚎起來,一邊哭一邊數(shù)叨,大寬呀大寬,你個血龜孫,你死到哪里去了呀。
蘭香正哭著,淚花中閃爍出大寬的身影來,哭聲戛然而止。
蘭香說,你從監(jiān)獄逃出來的還是鬼魂回來了?
大寬說盡說屁話,有個老板在外邊搞女人,被他老婆捅了漏子,老板就雇我替他進去住幾個月。我想,這是坐著就能掙錢的好事,咱能不干?
蘭香怔了怔,拳頭像雨點兒一樣落在大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