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說,連一個“騙”字都掌握不了,肯定領不好一個郡縣,又怎么可能得到天下?
廣武南地,兩個山丘中間的平地上,集結了十多萬大軍。西邊是劉邦兩萬大軍,東邊是項羽十萬鐵騎。
鉛重的陰云,像水濕過的厚棉絮一樣,遮滿了整個天空,西北風嗚咽著,雙方的戰(zhàn)旗在獵獵作響。
彪悍的項羽,騎著一匹藏青色的高頭大馬,一手抓著長戟,高聲喊道:劉邦,你還是個人么?咱倆定好條約,簽了字畫了押,你西我東中分天下,我把你的父母妻子都平安送還你,你卻又來襲擊我,這不是出爾反爾么?
劉邦抬高聲音說,你不懂兵法,這叫兵不厭詐么。
項羽又喊道:天下洶洶,苦戰(zhàn)好幾年,都是——因為我們倆爭皇帝呀。還不如,我們兩個,趕緊決一死戰(zhàn),分個勝負,讓老百姓也結束這苦難日子,全家老少也能守在一起,安安生生種兩年地,吃兩年安生飯。
劉邦嘻嘻笑了,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心想,這個傻乎乎的項羽,說理是你的短項,你偏來開這個頭兒,這不是自找不自在么?正好給我一個發(fā)揮長項的機會。他捋了一把長長的黃胡子,高聲道:項羽,我們打仗,目的不同。你虎奔狼突,是為的你自己,為了上臺欺壓人民!我舍生忘死,是為了拯救全天下的人民,讓老百姓安居樂業(yè)。為了全國人民的幸福,這個君王,我跟你爭定了,要爭到底!所以,我跟你斗智力,不是匹夫斗氣力。
項羽命手下壯士出陣挑戰(zhàn)。劉邦早已經(jīng)安排好了,手一揮,神箭手樓煩一箭射去,壯士哎喲一聲落馬,連著又射殺了楚軍的三個壯士。一陣馬蹄聲響過,項羽手執(zhí)長戟親自出陣,直跑到漢軍陣前巍然屹立:誰來與我決一死戰(zhàn)?劉邦大喜,喊樓煩:快!快!快射!樓煩拈弓搭箭,仔細瞄準,忽然一陣戰(zhàn)栗,一看,項羽張大雙眼瞪住他,好似一道寒光閃過,樓煩大吃一驚,弓箭吧嗒一聲跌落地上,那馬載著樓煩驚叫著發(fā)瘋一般跑回營壘。
張良陳平灌嬰樊噲等全沒了主意。劉邦低著頭想了好一會兒。
劉邦覺得自己吃透了項羽的弱點,他隱身陣中,聲音卻非常洪亮:項羽,如果你心中沒鬼,你敢聽我講完你的十條么?項羽恨恨道,有屁你就放!誰不敢聽你放屁是王八蛋!
主管宣傳的張良,帶領一班儒生,連續(xù)幾夜沒有睡覺,趕寫出了一大篇《項羽十大罪狀》,劉邦早已背誦得滾瓜爛熟?,F(xiàn)在就像在自己隊伍里講話一樣大聲數(shù)落開了:項羽,你有十大罪狀聽我一條一條道來。第一,懷王給大家約定誰先入關誰當王,我先入關??墒悄阌彩菓{你的實力,封你自己當西楚霸王,把我排擠到蜀漢。第二,你亂燒文物,破壞文化,三百余里的阿房宮是我民族寶貴財產(chǎn),你一把火都燒光,還有挖掘秦始皇陵,造成文物流失,千秋萬代都要聲討你的罪過。第三,你坑殺秦國降卒二十萬,令人發(fā)指……
項羽氣得臉色發(fā)青,劉邦這些話,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叫他一下子還真不好辯。有些自己是有過錯,但是有些自己明明有理,可三句兩句說不清楚。比如,這先入函谷關為王,前提應該是自由進兵才能分出高低。但是懷王只派劉邦去,我項羽無論怎樣要求都不讓去。還能有公道可言么?再說,要是我項羽不拖住并殲滅秦朝主力部隊,你劉邦還不早成了秦國大將章邯的階下囚?又比如,這阿房宮,你劉邦是清楚的呀,什么“覆壓三百余里”,根本就沒有建成,只有一個前殿還僅僅是地基壘出地皮,只是一個秦朝的半拉子工程,怎么是我燒的?秦始皇陵好好的,我何時挖掘過?你劉邦很清楚么,怎能公然造謠?這時劉邦正高聲數(shù)落到第十條:你項羽為政不平,大逆無道,天下不容!項羽只覺得肚皮如鼓,一股火氣從腳板心直沖腦門,聲調(diào)都變了:劉邦看箭!一箭射去,正中劉邦的右胸。劉邦頓時血流如注,跌下馬來。
好個劉邦,強忍住疼,高聲叫道:“項羽無禮,射中我的腳拇趾了!”接著又大叫道:“漢軍必勝!楚軍必敗!”機警的張良馬上揮拳領喊口號,早已經(jīng)習慣了喊口號的上萬漢軍齊聲高呼:“漢軍必勝,楚軍必敗!”一時項羽沒了主意,于是各自收兵回營。
一年后,劉邦已經(jīng)消滅了項羽的勢力,做上了皇帝。這天他打獵回來,在宮中大擺酒宴,趁著酒興,劉邦問手下人,你們說,那天,在廣武,項羽軍隊十多萬,我們只有一兩萬人,為什么我們安然無恙?為什么最后反而是項羽失敗了呢?
蕭何說,項羽不會用人。
曹參接著說,陛下的蕭何、張良、韓信都是人杰,陛下駕馭有術,而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
劉邦打斷了他的話說,這個,寡人早就說過,你們不要燙剩飯。不能換個角度去思考么?
陳平道:忍字是君王的起碼功課,而項羽又特別不能忍,這是項羽失天下的根本原因。
劉邦捻著黃胡須說,嗯,嗯,有些道理,但是還沒有說到根本上。
一時間大家都啞口無言,呆呆地望著劉邦。
劉邦哈哈大笑說,你們想,當時兩軍對陣,項羽又一箭射中我的胸口,情況萬分危急。我先是高喊“項羽射中我的腳拇趾了”,再是高喊“漢軍必勝”,我軍頓時穩(wěn)住陣腳。假如項羽要是高喊一聲:“劉邦射死了,沖啊!”如狼賽虎的十萬楚國大軍沖過來,那么我,還有你們,咱們還能有性命么?
眾人都望著劉邦:那大王您說的意思是?
劉邦說,連一個“騙”字都掌握不了,肯定領不好一個郡縣,又怎么可能得到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