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的氣味

劉姥姥進大觀園時，她外孫板兒也跟著進了大觀園學校。

從鄉(xiāng)下來到城里，板兒只高興了一陣子便高興不起來了。首先是同學們會笑話他的鄉(xiāng)下口音。

惜春問板兒：“你為什么把‘為什么’說成‘咋的’，把‘就是’說成‘揍是’？”

板兒說：“我們那兒揍是這樣說的呀。”

大家覺得說“揍是”比說“就是”好玩，就老是掛在嘴上說，漸漸地，該說“就是”的地方全說成“揍是”了。

后來賈代儒老師也受了影響，他責備板兒道：“揍怪你！揍是你來了以后，老說揍啊揍的，害得大家發(fā)音不正。你再揍啊揍的，我揍——揍你！”

板兒很惶恐，便跟同桌的惜春訂了互助協(xié)議，由惜春負責糾正板兒的鄉(xiāng)下口音，由板兒負責解決惜春那份午餐中的肥肉。

除了口音，板兒還有許多鄉(xiāng)下習慣需要改變。比如：他在老家的炕上盤腿坐慣了，現(xiàn)在坐椅子也是那樣盤腿坐；他喝粥的聲音太驚心動魄了等等等等。

不過，口音可以改，習慣可以改，卻還有怎么改也改不掉的。

板兒的口臭就沒法改。

在老家板兒從小嚼慣了大蔥大蒜，嘴里的那股異味濃郁得使城里的少爺小姐們幾乎窒息。

聰穎過人的林黛玉平時上課只用一半心思，老師提問時她照樣能回答得頭頭是道?？墒窃诎鍍撼霈F(xiàn)的這一天，黛玉發(fā)揮失常了。

賈老師問：“黛玉你說說，八月十五是什么節(jié)？”

“端午節(jié)?！?/p>

“??？！”老師大驚，又問：“那，端午節(jié)吃什么呢？”

“巧克力?！?/p>

“你怎么胡言亂語？”

“司馬缸……砸光……”

“她的腦子被熏壞了！”賈寶玉向老師報告。

賈老師弄清原委后，便囑咐板兒：“明天別再吃大蒜了，大蔥也戒了吧?！?/p>

“那……好吧?！?/p>

第二天板兒進教室時，全班同學一齊深呼吸——

對板兒的氣味特別敏感的林黛玉又被熏得嘟囔起來，“司馬缸……砸缸……”

第三天板兒遲到了。

賈老師問他：“為什么遲到？起床晚了嗎？”

“我天沒亮就起來了，一遍一遍地漱口，把舌頭都洗白了?！卑鍍荷斐錾囝^給賈老師看。

盡管這樣，板兒嘴里的氣味仍然頑強地存在著。

板兒苦惱極了。他求姥姥給他縫個面罩，戴著去上學。

板兒又讓姥姥做了一大堆面罩。

他帶了這些面罩去學校，給同學們一人發(fā)一個，又送給賈老師一個面罩。

“嗯，現(xiàn)在氣味好一些了?！辟Z老師的聲音從面罩里傳出來，“不過，現(xiàn)在是冬天，戴著這玩意兒挺暖和，要是夏天就受不了啦?！?/p>

板兒決心要在夏天以前找到比戴面罩更好的辦法。

他找薛蟠，薛家是開藥店的。

“薛大哥，有沒有能治口臭的藥？”

薛蟠便把板兒帶到薛家藥店。

藥店里有許多裝藥丸的瓷罐。一個瓷罐上貼著標簽：腳氣驅(qū)除丸。薛蟠從罐里抓起一把炒豆子般的藥丸遞給板兒：“吞下去?！?/p>

板兒疑惑道：“腳氣和口氣是一回事嗎？”

“我看差不多。”薛蟠說，“試試吧?！?/p>

薛蟠又抓了蚊叮消腫丸、便秘暢通丸、打嗝停止丸、惱火熄滅丸……一樣一樣讓板兒試驗。

板兒走出薛家藥店的時候，肚里裝滿了藥丸，但他那氣味仍然彌漫在他走過的路上。

走著走著，板兒聽到跑步的聲音，回頭一看，見有人追他。

板兒不認識那人：“你是誰？”

那人說：“我是賽華陀，我正在找華陀沒看過的病。剛才在十里以外聞到你的氣味，我好高興，這氣味奇絕千古，華陀肯定沒見識過?！?/p>

賽華陀便給板兒檢查身體，他摸到了一顆一顆的藥丸。他問板兒：“你都吃了些什么藥？”

板兒就把那些藥名報了一遍。

賽華陀說：“給你吃藥的人根本不懂藥，給你亂吃一氣?！?/p>

“那，這么多藥我都白吃了，沒用的？”

“倒不是沒用，只是該先吃什么后吃什么搞亂了，我得給你整理一下。你按順時針方向先轉(zhuǎn)九十九圈吧?！?/p>

賽華陀又讓板兒左右搖晃九十九下——先朝左晃，再朝右晃。板兒肚里的藥丸晃得沙拉沙拉響。

最后是九十九個前滾翻。

板兒肚里的藥丸終于被調(diào)整到最佳狀態(tài)。

當頭不再暈了的時候，板兒感覺了一下，發(fā)現(xiàn)身上少了一樣什么東西。

沒錯，少掉的是氣味，和他朝夕相伴的氣味。

板兒告訴同學和老師，不用再戴面罩了。

接下來的日子里，大觀園學校的空氣純凈極了，純凈得使人很不習慣。

第五天林黛玉感冒了。這次流感十分新奇，除了咳嗽打噴嚏，還有很特別的癥狀。

寶玉問黛玉：“你要請病假嗎？”

黛玉搖搖頭。

“你不要請病假嗎？”

黛玉還是搖頭。不論問什么，林黛玉的頭搖個不停。

原來，這次流行的是搖頭型感冒。學生們得了這種感冒挺麻煩，在老師提問時你老是搖頭，老師會以為你沒用功學習。當然，要是老師也被傳染了，那么，一個老是搖頭的老師大概就沒有資格當老師了。

“賈老師，”薛蟠故意問賈代儒老先生，“今天的作業(yè)要交嗎？”

賈老師搖頭。

“賈老師，請問您尊姓？”

賈老師不想搖頭但還是搖了。

板兒急忙去找來賽華陀。

賽華陀一看這么多搖頭的病人，說：“好，好，這又是華陀沒看過的病。”

寶玉問醫(yī)生：“有辦法嗎？”

賽華陀說：“欲克此癥，須用蒜精。蒜精是從大蒜中提煉出來的精華?！辟惾A陀指指板兒，“這孩子嘴里就有蒜精，但現(xiàn)在沒有了。”

原來那種濃郁的氣味就是蒜精的味兒。

寶玉又問：“還能恢復(fù)嗎，這蒜精？”

賽華陀就對板兒說：“你還記得我讓你做的那一套嗎？反過來做就行了。”

板兒回憶著：“最后要做九十九個前滾翻，反過來做，就是后滾翻?！?/p>

板兒就來翻后滾翻，接著是左右搖晃。在板兒開始逆時針轉(zhuǎn)圈兒時，賽華陀叫道：“快，快去買大蒜！”

薛蟠立刻跑去農(nóng)貿(mào)市場，買來一車“大蒜”。

板兒看了薛蟠買來的東西，說：“這不是大蒜，是大蔥。”

賽華陀說：“大蔥也行的，那就一半大蔥加一半大蒜吧?！?/p>

薛蟠又買回了大蒜。

板兒就津津有味地嚼起生大蔥、生大蒜，他好久不曾有這樣的享受了。

教室里終于又蕩漾起那種濃郁的氣味。

寶玉問黛玉：“葬花詞是你寫的嗎？”

黛玉不再搖頭了。

薛蟠問賈老師今天要不要交作業(yè)，賈老師說：“當然要交，連昨天沒交的一起交上來！”

經(jīng)過這一番折騰，黛玉對板兒的氣味不再敏感了，以后再沒聽她說過“司馬缸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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