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大的一個圓圈,圈著一個“拆”字,架上粗暴的一把紅叉,壓在老廠房枯瘦的胸膛。用不著定向爆破,生來就并不高大。一近蒼老,總會變小變矮。
搗毀比營造容易。只是拆除時,稍稍留心,每一塊舊磚的縫隙,都壓著一段往事。
老廠房藏匿著一段舊時光,八九點鐘的太陽,曾照耀過那些粗糙的屋梁和紅磚墻。
大大小小的齒輪緊緊地咬住日子,不知疲倦,鼓風機攪拌熱火朝天,流水線重復著艱難與單調。墻報、板報、誓言,翻來覆去,有板有眼。
日子就那樣走過,日子就這樣走遠。
一塊塊老磚沉著老臉,不露聲色。
一顆顆螺絲釘,抖落滿身的銹斑。
曾經以為這里是永遠的家園,走到如今才明了,一切都將重建。
永遠有多遠,腳下的路淡淡無言。
鋼鐵和水泥的建構,拒絕摻合一絲絲溫情脈脈。適者生存,這世上哪有什么救世主慈眉善眼。從頭再來。
從頭再來,不是說給別人聽,說給自己聽。在心的最深處,伴著血的溫熱。
只要還有時間,走下去就是實實在在。換一種活法。
等待
站臺的鐵柵欄漆了一遍又一遍:從春天到冬天,總是用同一種顏色覆蓋守候的心境。
月臺到出站口的路太長太遠。
天涯太長海角太遠咫尺太難分離太深。攥在手中的那張窄窄的站臺票,非舟非橋,難以逾越希望與失望的界河。
陌生的人群恍若潮水,一波一浪,總不見那朵漂泊的浪花。于是,一切都變得遙遠,沉浮著自己的等待。
繼續(xù)著的已經結束,結束了的正在啟程?;疖嚺c車站在對話。等待者離開。
銀灰色的鐵軌不安地伸向傾斜的地平線,遙遙如兩行冷凝的淚痕。
遺落的折扇
一展開,扇面開放昨日的江南。那濕潤的水紅,已成片片夕陽,悠遠。
輕輕的荷香飄散,江南江北的日子,總在槳聲中纏綿。扇骨的雕花小孔,正被穿透。干枯沉悶的時節(jié),竟有微風細雨從遠方而來。
合攏打開。搖動的是正面亦是反面。
聚聚散散,炎涼悲歡是偶然也是必然。
時間的深處。浮華衰敗只在一夜之間。
一合上,才知道時間的遙遠。
重疊的折縫里,掩藏著被遺忘的擦肩。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日子就似這柄折扇,古往今來沉落多少雨冷風寒。
人世間也就是如此這般。遺落的小扇,折疊著是過去的浮塵。還是遙想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