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諾千金（２）

去陜西出差。先到一個很偏遠的小鎮(zhèn)，接著坐汽車到村里。路凸凹不平特難走。沿著盤山公路轉悠，沒多遠我就開始暈車，吐得一塌糊涂?！斑€有多遠呢？”我有氣無力地問?！翱炝?，一小時吧，再翻兩座山?！迸阄覀兊母辨?zhèn)長說。過一條湍急的河時，司機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開?！斑@水真大?！蔽艺f?！斑@還算好呢，到雨季水都能漫過橋，特危險?！?/p>

開會時我負責照相，一群小孩子好奇地圍著我。該換膠卷了，我隨手把空膠卷盒給旁邊一個小孩兒，她高興極了：“謝謝姐姐?！逼渌⒆恿w慕地圍著看?？粗『合矚g，我又拆了個膠卷盒給另一個小孩兒，他興奮得臉都紅了。翻翻書包再找出兩支圓珠筆分給孩子們，更多的孩子盼望地看著我的包，真后悔沒多帶兩支筆。我拉著一個穿紅碎花小褂的女孩兒問：“叫什么呀？”“小翠。”“有連環(huán)畫沒有？”“沒有?！迸赃吥泻赫f：“學校只有校長有本字典?！薄敖憬慊乇本┙o你們寄連環(huán)畫來，上面有貓和老鼠打架，小鴨子變成天鵝的故事?！彼麄兟牭醚劬Χ贾绷?。

我拿出筆記本，記個地址吧，“陜西×縣李莊小學”，“誰收呢？”“俺姐識字，她收?！边^來個大一點的女孩兒，“姐姐，寫李大翠收。”“好吧?！?/p>

從陜西又轉道去四川、青海?；乇本┟χ鴮憟蟾妫g成英文，開匯報會，一晃就兩個月了。偶爾翻到筆記本上的“李大翠”，猛然想起小村子里的孩子們，猶豫了一下：“孩子們早忘了吧。就是寄過去，也許路上丟了，也許被人拿走了，根本到不了他們手里。”

第二天，還是拜托有孩子的同事帶些舊書來。大家特熱情，沒幾天，我桌上就堆了好幾十本，五花八門什么都有：《黑貓警長》《邋遢大王》《鼴鼠的故事》《十萬個為什么》《如何預防近視眼》。從家里找了本《新華字典》，又跑書店買本《課外游戲３００例》，一同寄走了。

快忘了的時候，接到李莊的信。“北京姐姐你好，從你走以后，村里的娃娃天天都說這事兒。我們經(jīng)常去鎮(zhèn)上郵局看看，囑咐那兒的叔叔、嬸嬸：‘有北京來的信一定收好啊，我們的?！攘藘蓚€月沒有，村里大人笑我們‘北京的姐姐隨口說的，城里人，嘿嘿，不作數(shù)的’。我們不信，姐姐清清楚楚在本子上記了我們的地址啊。后來發(fā)大水了，媽媽不讓去。我拉著小翠偷偷去，其實不遠，半天就到了。萬一書寄來了呢，萬一我們不在被別人拿走了呢。那天終于收到了。姐姐，你知道我們有多高興嗎？用化肥袋子包了好幾層，幾十里路跑著回來的。晚上全村的娃娃都到我家來了。小翠摟著書睡的，任誰也拿不走。第二天拿到學校，老師說建個‘圖書角’，讓我當管理員。看書的人必須洗干凈手，不能把書弄壞了。書真好看，故事我們都背下來了，還給俺娘講哩。”

后來陸續(xù)又寄了一些書和文具。秋天來了，收到一個沉甸甸的大包，李莊的。里面是大棗，紅亮紅亮地透著喜慶，夾著紙條：“姐姐，隊長說今年最好的棗不許賣，寄給北京?！?u>我把棗分給捐書的同事，大家說從來沒吃過這么甜的棗。

從那以后，我開始明白什么叫“一諾千金”，什么叫“言而有信”。（選自《讀者》，有改動）

【閱讀訓練】

1．通讀全文，用簡明的語言概括本文的故事情節(jié)。

2．本文第一自然段能否刪去？為什么？

3．本文第六自然段雖寫得平淡樸實，卻感動人心，為什么？

4．文章倒數(shù)第二自然段，為什么“我把棗分給捐書的同事，大家說從來沒吃過這么甜的棗”？

5．下面一段文字是從文中抽取出來的，它應歸位于哪里最為合適？為什么？

我望著窗外，眼睛濕了，想著那兩座高山，漫過橋的大水，還有泥濘的山路上一高一矮兩個孩子抬著化肥袋子里的書籍的單薄的身影。我為曾經(jīng)的猶豫感到羞恥———幸虧寄出去了，要不，永遠對不起孩子們。要是傷了他們的心，我拿什么來彌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