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嚴

女人的三輪車上還剩兩捆韭菜，聽到有人喊“賣菜的”就停住了。

女人臉上淌著汗，頭發(fā)水洗似的緊貼在額頭上，襯衣后背都溻了，前胸衣襟兒上的奶漬正在不斷擴大。女人用兩手揉揉還在溢奶的乳房，有點焦急地把三輪車倒了回去。這時從巷口駛出一輛小轎車，女人忙停下。小轎車掛了女人一下，向前躥了十余米才停住。

女人沒被掛倒，只覺著胳膊被擦了一下，看看有點發(fā)紅，也沒在意，推著三輪車繼續(xù)走。

從小轎車里下來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圍著他的小轎車一點一點仔細地查看，當看到被掛歪的倒車鏡，就把車倒回女人身邊。女人把剛賣韭菜的五毛錢接到手。

漢子說：“你掛了我的車，賠錢吧?！?/p>

女人很恐慌：“要賠多少錢？”

漢子說：“我的車值十八萬，一個倒車鏡最少三百塊，給換個新的也行，給一百塊錢也行?！?/p>

女人不知所措：“我沒那么多錢?！?/p>

這里有幾個看熱鬧的圍了過來，勸那漢子：“她一個女人家，干個小買賣也不容易，掛你的車也不是故意的，你一個大老板也不在乎幾個修車錢，讓她走算了?！?/p>

女人紅著臉小聲說：“是他的車掛了我的胳膊?！?/p>

啊？眾人都把目光投向漢子。

漢子覺得沒面子：“你這女人不講理，明明你掛了我的車，反而倒打一耙。本來你賠個不是也就算了，既然你這樣說，那不賠錢就甭想走了?！?/p>

女人說：“我說的是實話?！?/p>

眾人就勸女人：“向他認個錯就算了，就算你掛了他的車，一句話也損失不了什么，要賠一百塊錢你得賣多少韭菜？”

漢子悠閑地彈出一支煙，叼在嘴里，一口一口地吐著煙圈兒。

女人衣服前襟上的奶漬還在擴大，奶水順著衣服流下來，像一條蠕動的蚯蚓，女人的臉憋得通紅，眼眶里蓄滿了淚水。可她看到自己胸前正在溢奶的乳房，那眼窩里的淚水又忍了回去。她把手伸向三輪車把上的挎兜，拿出一摞排得整整齊齊的大小角票，又把手里的五角錢加在上面，遞給了漢子說：“這是九十九塊錢，你點一點?！迸擞只厣戆讶嗆嚿系囊焕虏颂徇^來說：“這捆韭菜也值一塊錢，請你收好?！睕]等漢子和眾人明白過來，女人已騎著三輪車離去。

漢子與眾人都怔住了。

（選自《小小說選刊》）

【閱讀訓練】

1．賞析“漢子悠閑地彈出一支煙，叼在嘴里，一口一口地吐著煙圈兒”這句話。

2．結(jié)尾為什么“漢子與眾人都怔住了”？

3．“女人”被掛了胳膊，她最終為什么還選擇賠“漢子”錢？

4．試從“女人”“漢子”“眾人”三個人物形象中任選一個加以分析。

5．對比手法是本文最大的寫作特色，請舉例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