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蒼茫

　　一只蒼鷹領(lǐng)著天空
　　
　　一只蒼鷹
　　領(lǐng)著天空
　　
　　一匹白馬
　　領(lǐng)著大地
　　
　　一粒黃沙
　　領(lǐng)著漠風
　　
　　一溜紅塵
　　領(lǐng)著草民
　　
　　十萬個沉默不語的石佛
　　領(lǐng)著一個苦行僧
　　
　　定神看遠處的一個寺廟
　　
　　經(jīng)幡是飛動的
　　風其實是不飛動的
　　
　　三個并排的紅衣喇嘛越走越小
　　走成了一個
　　
　　塔尖上什么金東西一閃一閃
　　好像是佛
　　
　　風其實才是飛動的
　　經(jīng)幡是不飛動的
　　
　　經(jīng)過涼州的涼
　　
　　一個泥菩薩
　　從古至今渾身都是冰涼的
　　
　　一個新邊塞詩人
　　吃力地把自己身上漏風的傷痕
　　改縫成暖色的補丁
　　
　　向東一千里向西九百里
　　涼州的涼都帶著寒氣
　　
　　大河從我的指縫流過
　　
　　一條沉靜的大河
　　突然響了
　　
　　那一刻大河
　　正從我的指縫流過
　　
　　我的手指無意間撥了一下
　　就弄響了這條大河
　　
　　岸上有人被大河的弦音陶醉
　　卻不知是什么人彈的
　　
　　一面經(jīng)幡
　　
　　一萬年了
　　誰那樣奮力飛動也沒有飛出
　　一面經(jīng)幡
　　
　　誰被雨打濕又被日曬干
　　失卻全部顏容
　　
　　唵嘛呢叭咪吽
　　唵嘛呢叭咪吽風中
　　誰一直對天地念叨有聲
　　
　　多么幸福
　　誰每天都在頭頂?shù)慕?jīng)幡中
　　深情地飛動
　　
　　暴風雪
　　
　　聽見風昨夜在門外說什么嗎
　　那么大那么大不停的風聲
　　
　　雪呀滿世界都是雪
　　風肯定是在說雪呀雪呀雪呀
　　
　　借狂風一口氣說出的大雪
　　是天地遼闊而沉靜的自白
　　
　　頭頂?shù)暮?br/>　　
　　到了村里
　　還是村里的誰個去了遠方
　　雨過天晴為什么從來不走大地
　　而是依舊選擇了天空
　　
　　誰個像窯洞壁畫上的一個飛天
　　身后拖著一條那么迷人的彩裙
　　
　　大雨中黑暗的村子
　　不是有一個人離去就是有一個人來臨
　　
　　只是離去的一直沒有讓人看見背影
　　而來臨的還沒有露出面孔
　　
　　月光下
　　
　　一堆新麥香氣四溢把一大家子
　　從田野的四面八方團結(jié)在一起
　　
　　噓千萬千萬不要出聲
　　月亮今夜在天上看著我們呢
　　
　　一大家子爸爸媽媽哥哥嫂子
　　姐姐姐夫舅舅外甥以及——
　　
　　靜靜地在場上歇息共同被月亮
　　從那么遠的地方深情地注視
　　
　　千萬不要出聲讓我在這靜靜的暮年
　　想想那個首先發(fā)現(xiàn)月亮心思的人兒
　　
　　是不是就是我自己而月亮第一眼
　　看見的是不是也是那個會寫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