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正剛是經(jīng)人介紹認識的,結婚五載,我們從沒有吵過架。正剛是一個很顧家的男人,家里的一切事宜,大到買房裝修,小到柴米油鹽,他打理得有條不紊,更值得我驕傲的是他燒得一手好菜,親朋相聚,不論是在自己家還是在娘家,正剛為我賺足了面子,他烹飪的菜肴總是被親友們一掃而空,主婦們更是圍著他討教燒菜秘笈,我常常在親朋對他的稱贊中獲得羨慕和滿足。的確,我對自己的婚姻非常滿意。
1
一個星期天,正剛說幾個朋友約他去附近的風景區(qū)游玩,但這天他回來得很晚,而且樣子十分狼狽,看到他衣袖上風干的血跡,我連忙問發(fā)生了什么事。他不開口,坐在沙發(fā)上,雙手抱著頭。我從未見過他如此為難,焦急地說,不管發(fā)生了什么,我都會站在他的身邊,和他一起走過難關。
也許是我的誠意打動了他,也許他已經(jīng)沒有退路,他抬頭看我,滿眼的慌亂和無奈,正是這種目光擊垮了我,我聽到了難以置信的消息。他說,他愛上了一個女孩,是他的同事,今天實際是他們兩個人出去約會,在游玩時,他們腳下的一塊石頭突然松動,當時她完全可以跳開,可是她沒有,而是把他推了出去,自己卻和石頭一起跌下山坡。
正剛的眼里蓄滿了淚,我第一次看見他為一個女人流淚,而這個女人卻不是我,我的心都要碎了。正剛不敢正視我,繼續(xù)說:“她剛做完手術,暫時脫離了危險,但還在醫(yī)院里沒有蘇醒。她家不在這里,又是為我受傷,我必須去照顧她。我知道這樣對不起你,有什么事咱們回頭再說,好嗎?救人要緊,我想從家里拿些錢,算我借你的也行?!蔽掖袅⒅械街舷?,腦子里亂極了,沒有想到,忠厚老實的丈夫也會移情別戀,我接受不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正剛好像卸下了心頭的包袱,不再看我,忙著收拾他的日常用品,臨出門時告訴我,他拿了五千塊錢。
2
我不知道那一晚自己是怎么過的,離婚的念頭剛在心頭泛起,就被我否定了。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和正剛分開,我不能想象,如果失去他,我和孩子將如何面對生活?五年的婚姻生活,我早已習慣了他來安排一切,對他的依賴也融入我的生命,成為不可缺的一部分。突然間他告訴我另有所愛,而且沒有任何預兆!我懊悔自己的粗心,無力承受這份痛中之痛,更無法面對自己為之驕傲的感情堤壩就這樣轟然坍塌!我想,如果不是他愛的女孩出了事,他依然不會告訴我真相,那么,他仍不失為一個好丈夫、好父親,我仍做我的幸福妻子,可是,現(xiàn)在一切都變了,我們五年的婚姻在今天變了味。
一整夜,我思緒萬千,多么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而是正剛和我開玩笑杜撰出來的呀!然而,身邊空蕩蕩的床提醒我婚姻已發(fā)生危機,我的腦子里除了絕望,就是一片混亂,直到天將拂曉,才昏沉沉地睡去。醒來,女兒正獨自坐在床邊玩積木,我突然想起這個家也許很快就會解體,淚水再一次涌出來。女兒看見我哭,嚇壞了,匍匐到我臉前,伸出小手為我擦去淚水??粗郧傻呐畠?,我心底里最溫軟的神經(jīng)觸痛了,即使為了女兒,我也不能讓這個家庭破裂啊。
正剛走后一直沒和我聯(lián)系,我免不了胡思亂想,精神郁悶,卻強忍著不給他打電話。度過了難挨的三天,正剛帶著滿臉的疲憊回來了??吹剿腋械轿?,很想撲進他的懷里大哭一場,可是,一想到他的背叛,我那一點兒可憐的自尊卻不允許我這么做。雖然我很怕他對我說出離婚兩個字,但是我卻以我的方式沉默著。他似乎在等待著我的決定,我奇怪自己此刻為什么對他一點兒也恨不起來。
為了穩(wěn)定情緒,我默默地為他盛了碗稀飯,他接過,說了聲謝謝,我的心莫名地抽搐起來,只不過幾天時間,我們之間卻生疏了。看著他把稀飯一點點喝完,我想起好久都沒有給他做過飯了。
見我仍不說話,他開口了:“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我只能對你說抱歉,我對不起你和孩子?!彼哪抗饫镉泻苌詈苌畹陌@種哀傷刺穿了我所有的偽裝,我再也忍不住,掩面而泣。對不起有什么用?我像一個丟盔棄甲的士兵,絕望中拋出一連串的疑問:“她叫什么?多大了?你們好了多長時間?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最后一句我?guī)缀跏切沟桌锖俺鰜淼模乙呀?jīng)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我要知道真相。他遞給我一條毛巾,緩慢地說:“她叫林伶,今年23歲,我們在一起已經(jīng)半年了……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她還在醫(yī)院治療,我就必須負責,無論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無條件接受?!笨磥碚齽偸氰F了心要離開我,只等著我表態(tài)了,我心亂如麻,真想撲上去撕打他,可是我知道,如果不想讓這個家庭破裂,現(xiàn)在就必須冷靜,任何過激的言行都會使問題更加復雜。正剛現(xiàn)在的心思都在林伶身上,他希望我放手,但我不想五年的感情付之東流,我對他說:“我現(xiàn)在心里很亂,不想談這個問題,你先給她治病,等她出院以后再說?!闭齽倹]有再說什么。我對自己的冷靜感到吃驚。
這晚正剛沒有去醫(yī)院陪護,但是我們分居了,他自覺睡到小屋,這于他于我都好。我想不明白,像正剛這樣一個顧家的男人怎么也會背叛家庭?究其原因,我也不知道自己失敗在哪里,除了傷心,剩下的只是茫然。早晨醒來,我聞到了燉排骨的香。給女兒洗漱時,看到他在廚房忙碌的身影,恍惚還是從前的日子,在女兒面前,他也極力裝作開心的樣子。
吃過早飯,我把女兒送去幼兒園,準備上班時,突然想起昨天拿回來洗的工作制服還晾在陽臺上。返回家,正剛提著保溫飯盒正要出門,我的突然返回令他措手不及。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再也忍不住怒火:“楊正剛,你太過分!別以為我的沉默就是懦弱!我告訴你,只要我還是這屋子里的女主人,你就休想從家里做飯給她!”正剛把保溫盒放回桌上,解釋說:“我絕沒有和你過不去的意思,只是她的身體很虛弱……”在我冷冷的目光注視下,正剛咽回要說的話,匆匆離去。我余怒未消,把排骨全部倒進垃圾桶,身子卻癱坐在地板上,失望加憤怒充斥著我的全身。從這天起,我和正剛不再說話。每天早晨他匆匆出門,晚上頂著星星回來,家只是他睡覺的地方,原先最親密的人,突然之間變得陌生,究竟是什么樣的女子令正剛魂牽夢縈?我決定見見她。
3
一個悶熱的下午,我去了醫(yī)院,走進病房,看到正剛正坐在床邊給她一勺一勺喂西瓜,她半倚在床頭,正剛好像給她說著什么,她粲然笑著,誰都看得出,他們是一對親密戀人。雖然我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乍一看到這幅場景,心里還是受了傷。我故意咳嗽一聲,正剛看見我,緊張地站起來說:“你怎么來了?”我沒理他,盯著林伶問:“你就是林伶?”她點點頭,似乎明白我是誰了,正剛朝前邁一步,擋在我和林伶之間,他是怕我傷害林伶。我忍著內心的酸楚故作鎮(zhèn)定地問:“你至于這樣緊張嗎?”正剛一把拉住我向外走:“你有事忙去吧,我送你!”
到了外面,我甩開他:“心虛啦?我只不過來看看,是什么妖精勾走了你的魂,你怕什么?”“你要鬧回家鬧,這是咱倆的事,跟她沒關系!”正剛的強硬態(tài)度令我感到做女人的失敗,林伶除了比我年輕以外,實在是一個很平常的女子,而正剛看她的那種眼神,我已經(jīng)有兩年沒有看到了。萬念俱灰,我就像行走在茫茫沙漠,四周一片荒蕪,我伸出手,卻沒有物體可以支撐。那個下午,我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拼命地喝水,嗓子仍像冒火一樣干疼。心開始發(fā)慌。我想不明白,林伶究竟哪里比我更吸引他?他心里到底怎么想?
晚上,正剛回來,我主動找他談,我努力控制情緒,想知道自己失敗在哪里。正剛說,做我的丈夫太累,幾乎要面面俱到,他是人不是神,他也有煩心的時候,也希望得到我的體貼,而我從不在意他的所思所想,心安理得地接受著他的照顧,他覺得家好像是他一個人的,他像一臺機器,受夠了。即使不遇見林伶也會遇見別的女人,他需要的不是花瓶,而是伴侶。我驚愕,沒有想到我們的圍城中,他竟如此疲憊。我真的疏忽了,以為五年的婚姻,我們已能夠波瀾不驚,愛只要在心里就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為什么非要分彼此呢?而他對家的操心也都是由于我忽視逼出來的嗎?原來這里包含了許多的不情愿啊,看來,我是真的太不了解正剛了。
那夜,我丟掉所有的偽裝,流著淚問他:“我們還有將來嗎?”他不說話,低著頭悶悶地抽煙。
4
日子依然這么過著,我和正剛偶爾為一些瑣事說話,畢竟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他說林伶的腳傷到骨頭,怎么也得等到拆線才能出院。
每天看著他去醫(yī)院照顧情人,我?guī)缀跻l(fā)瘋,雖然心里憤憤不平,但我畢竟還是愛他的,如果此時同他吵鬧或向親友聲援,很可能使他走得更遠。面對目前的窘境,我開始反思自己,確切地說,婚后我對他的關心很少。我嘗試著重新做起,無論他多晚回來,我都會從臥室出來,和他招呼:“回來了?”然后去衛(wèi)生間為他放洗澡水,把換洗的內衣放在旁邊,默默地回臥室,熄燈。
一天、兩天,正剛不再坦然,看我的目光開始慌亂和躲閃,我能感受他心里承受的壓力,我的心里何嘗不是啊。
由于疲勞他的胃病犯了,雖然他竭力掩飾,我還是從他痛苦的神色中看出來了,我不再像以往給他買些胃藥完事,特意買回一本食譜,每天煲湯給他。面對我的關心,他有些誠惶誠恐。
我趁正剛上班的時候又去了醫(yī)院,和林伶談了一次,我把和正剛的感情以及他對家庭的好一點一滴講給她聽,我堅定地說,我絕不會放棄婚姻。
臨近中午,正剛打電話給我,說中午不回來了,但是過了一會兒,他急急忙忙趕回來:“是你給林伶雇的陪護員?”
我正在煲湯,沒有抬頭:“是的。”我把湯盛到保溫盒里,遞給他,示意他給林伶送去。
“沒必要吧?”
“如果只對她,是沒必要。可我想讓她快點好起來,不想看到自己的丈夫守在別的女人身邊?!彼舆^保溫盒,對我尷尬地笑了一下,匆匆下樓。
5
我站在陽臺上,看著他的身影漸漸變成一個黑點,淚水卻越涌越多。這樣做并非我所愿,對搶走我丈夫的女人,我怎愿卑躬屈膝?但我不想讓正剛時刻牽掛著她,既然說過要和他一起走過難關,那么犧牲一點自尊又何妨?
那天下午,正剛回來得很早。他主動下廚,我在一旁幫忙,他想對我說什么,幾次欲言又止,我也不追問,我和他談女兒談我們的親人朋友,我甚至說明年家里該換臺高清電視,他突然拉起我的手,說他很內疚。我壓抑著心中的苦澀抽回自己的手,其實我心里無時無刻不在忍受煎熬,我的所謂堅強只是不想自己看上去太過軟弱,既然選擇原諒,就要學會包容。而這些,他可曾知曉呢?
連續(xù)十日,我懷著復雜的心情給丈夫的情人煲湯,正剛終于問我:“你這是何苦昵?”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因為我在乎你!”正剛定定地看了我十幾秒,深深嘆了口氣說:“給我一些時間吧?!蹦且?,小屋的燈一直亮到黎明。
我感到心被抽空了,不知道這樣我還能堅持多久。一天,正剛告訴我,林伶出院回單位了。單位有食堂,她已經(jīng)可以生活自理了。聽到這個消息我不知是喜是悲,我寬慰自己,不管怎么說,單位里他們畢竟要顧及影響吧?
自林伶出院以后,正剛開始按時回家,偶爾加班,他也會在電話里故意和身旁的同事搭訕一兩句,我明白他的用意,無非是告訴我他周圍的環(huán)境。我相信他,但內心總有一些忐忑,畢竟他們天天面對,陷入感情中的人很難全身而退,就像我對正剛。惟一感到安慰的是,正剛有時會把心里的困惑告訴我,他試圖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我也會站在旁觀者的立場說出自己的看法,我希望我們彼此坦誠,心無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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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正剛仍分居,有一天晚上他想搬回臥室,我拒絕了,從心理上,我還不能接受他的身體。冬天來臨的時候,正剛的身影日漸忙碌。我開始失眠,在黑暗中睜著茫然的眼睛。我不知道在正剛的情變中我的忍讓和冷處理會帶來怎樣的結果,但我相信我們曾擁有過幸福,無論怎樣,我努力過了。
那天,我在廚房里煲瘦肉皮蛋粥,正剛回來,從背后輕輕抱住我說,我煲的粥已讓他胖了十斤,還說他已辦好了調轉手續(xù),明天就要去新的對口單位上班了。他問我他走了一段彎路,現(xiàn)在回頭還來得及嗎?我沒有說話。有淚滑過面頰,我知道,我們終于走過了那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