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樹影里的人

　　父母本來感情就不好。我上高二時，他們離婚了。
　　那是個星期天，回到家中，妹妹哭著告訴我這個消息，我沖爸爸大吼了一頓，憤然離開家，走了十幾里山路找到媽媽。
　　只一個多月沒見，媽媽鬢邊就多了幾絲白發(fā)，好像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我哭著問媽媽為什么要離婚，媽媽一聲不吭只是抹眼淚。雖然那時年紀(jì)小，但我大致能感覺到父母離婚的原因多半在爸爸?？赡翘鞁寢屩皇钦f：“回去吧，大人的事你不懂，別恨你爸?！?br/>　　兩個月后，爸爸和另外一個女人結(jié)婚了。聽到這個消息我哭了，因為我心中那一絲讓父母復(fù)婚的希望徹底破滅了。我恨爸爸，更恨那個女人，是她帶走了我那唯一的希望。
　　放暑假了，回到家中，本想跟爸爸要些錢就住到同學(xué)家去，可進門后，那個女人非常熱情，忙著給我做飯。我沒有一點食欲，也不想看她，一個人悶悶地躺在床上。妹妹進來了，悄無聲息地坐在我身邊。我問她：“你想媽媽嗎？”妹妹點點頭，眼淚大顆大顆往下落。我猛然發(fā)現(xiàn)妹妹的臉上有幾道暗痕，忙問：“是不是那個女人打的？”妹妹說不是，可是她哭成那樣，怎么能讓我相信臉只是自己弄傷的。我心想這女人太壞了，欺負(fù)得妹妹不敢說真話。我決定給那個女人來個下馬威。
　　要吃午飯了，爸爸極力想打破這尷尬的局面，沒話找話說個不停。那女人像變魔術(shù)一樣，從廚房里往外端著各種美味菜肴。妹妹挨著爸爸坐下，我挨著妹妹，在我的身邊給那個女人留了個座位。爸爸招呼那女人坐下。我的腳偷偷伸到那女人的凳子下面，就在她往下坐的瞬間，我的腳拖走了凳子。只聽“啊”的一聲，那女人四腳朝天摔倒在地，她的腳踢翻了桌子，菜灑了一地。
　　“你！你……”那女人驚慌失措地看著我得意的樣子?！芭?！”我的臉火辣辣地疼，不知何時爸爸抬手給了我一個耳光，吼道：“你怎么能這樣對待你娘！”
　　我從來沒見過爸爸這樣憤怒。我捂著臉，指著爸爸質(zhì)問道：“你打我！你打我！為了這個女人你打我！”
　　“她是你娘，你為什么要捉弄她？”
　　“我沒有她這樣的娘！”我毫不示弱。
　　爸爸又一次舉起了巴掌。我閉上眼睛準(zhǔn)備實實在在再挨爸爸一記耳光?？晌覜]感到一絲疼痛。我睜開眼，只見那女人已隔在我與爸爸之間，爸爸的巴掌重重地打在了她的身上。
　　那女人抱住爸爸懇求道：“別再打了，他不是故意的！”
　　看著那女人的表演，想著妹妹臉上那幾道暗痕，我冷笑著對那女人說：“別演戲了！”扭頭向屋外走去。
　　很快，暑假結(jié)束了，媽媽為我的學(xué)費犯起愁來。這時，爸爸與那女人拿著錢來了。我把他們推到門外，把他們的錢扔得滿地都是，說：“別再假惺惺的了！我就是去打工也不要你們的錢！”
　　兩天后，媽媽終于借來了錢。我依依不舍離開了媽媽來到學(xué)校，我要考上個名牌學(xué)校將來報答我媽媽。
　　7月，通知書下來了！我的愿望實現(xiàn)了！當(dāng)我興沖沖拿著入學(xué)通知書給媽媽報喜時，我也想起了爸爸。
　　這一年多來，我雖沒見過爸爸，但內(nèi)心卻一直牽掛著他。可我不想見他身邊的那個女人。
　　“還是回去看看他吧！”媽媽似乎明白我的心思，“你那個阿姨其實人不錯，對你爸很好，對你妹妹也好……”沒等媽媽說完，我搶著說：“可是她打妹妹！”
　　“打你妹妹？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去年暑假我回去，妹妹臉上有幾道暗痕，妹妹說是她打的！”
　　“去年暑假？”媽媽努力回憶著，“去年暑假你沒回來時，你妹妹來我這兒玩兒，不小心把臉刮傷了，怎么會是人家打的？”
　　“不是她打的我也不回去！”我的倔勁上來了，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的錯。
　　見我這樣固執(zhí)，媽媽說：“其實，你知道嗎？你這一年的花銷都是那個阿姨給的。她不讓我告訴你錢是從哪兒來的，怕你不上學(xué)，耽誤了學(xué)業(yè)。你知道嗎？要不然，媽媽去哪兒借這么多錢？”
　　那天我回到爸爸家里，14歲的妹妹正“阿姨、阿姨”地叫個不停，圍在那個女人身邊幫她準(zhǔn)備晚飯。當(dāng)我鄭重其事地問妹妹去年的事時，她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如今妹妹已經(jīng)長大，覺得我這樣刨根問底追究一件小事非?？尚?，她笑著說：“哥，你可真啰嗦?。　?br/>　　轉(zhuǎn)眼到了入學(xué)的時候，爸爸替我背著行李，媽媽給我?guī)С缘模瑏淼酱舐愤厼槲宜托?，那個女人一直默默地站在后面，站在樹影里。我看到她笑了，但是笑得很克制，很客氣，也很不自在，在那一刻，她還不知道，我已經(jīng)開始敬重她了。尤其是想到她對我的好，在我上車的時候，眼淚就順著臉龐流了下來。
　　編輯/孫櫟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