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曾厚波

武陵山

山在排隊，重巒疊嶂，水繞著彎子，山歌回旋迂折。家鄉(xiāng)因為有山，是那么的美麗。

母親說，武陵山是世界上最高的山。是的，在母親眼里，武陵山高不可攀。

武陵山與我家遙遙相對，因有古樹、廟址、險道、云梯而出名，是游玩的勝地。然而，這一切都在山的那一邊，留給母親的，只有冷峻的陡壁。

武陵山，游人趨之若鶩，而對于母親近在咫尺，卻不曾攀登。山上有頗具規(guī)模的寺廟，住著最虔誠的和尚，每年六月都有廟會。兒子離開那一年，母親盼著廟會那一天去給菩薩燒香，希望保佑兒子一路平安?？墒悄翘欤瑸榱私o兒子借學(xué)費，未能如愿。兒子離開后，母親天天注視著武陵山，尋找兒子告訴她的關(guān)于平原和大海的樣子?？墒牵B“山”字都不認(rèn)識的母親，又怎能想象山后面絢麗多彩的世界?

大山無語，母親也很少說話。

炊煙

提起炊煙，人們會想起夕陽、晚霞、大漠。

大漠孤煙直，固然是美，可又有多少個人到過大漠。這樣空洞的美景不過是人們借助詩人的智慧胡亂猜測罷了。

母親沒有到過大漠，更不知道大漠有炊煙，可是她每天都要用雙手點燃裊裊升起的炊煙。

夕陽下，有母親的炊煙，纏著綠樹，繞上山頭。美!我因此陶醉!然而，母親的炊煙，還有兒子看不到的，那是晨霧里的炊煙。

雞叫三遍，母親的炊煙升起，伴著父親的呼嚕和兒子的夢境，沒入晨霧，美不勝收。

有時，傍晚的炊煙，橫向飄移。源于經(jīng)驗，母親知道第二天會下雨。于是母親將一把雨傘放進(jìn)兒子的書包里，她知道兒子常常忘記。

菜園子

籬笆圍著一塊地，那是母親的私房地，一年四季都流淌著母親的汗水。

春天，母親在播種，種子鉆進(jìn)土里，發(fā)芽，長成綠油油的蔬菜；夏天，母親在鋤草，戴著草帽，大汗淋漓，那些剛謝了花的果實，給母親點頭哈腰；秋天，母親提著籃子，哼著小曲，收獲微笑；冬天，母親在整地，一鋤又一鋤，疏松的土壤軟綿綿，不多一會便印滿兒子小小的腳印。

小時候，兒子在地里嬉戲打鬧，捉蝴蝶，踩傷幼嫩的葉子，弄壞了果子，母親會不停地嘮叨，兒子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留下母親生氣的樣子。

兒子漸漸長大了，母親只需在地里耕作，兒子代替母親收獲。地里，安靜了，少了兒子的哭笑，也少了母親的嘮叨，卻多了兒子的思考，也多了母親的喘息。

籬笆經(jīng)不起風(fēng)吹雨打，逐漸腐朽了，菜園子仍然生機勃勃。

針和線

一針一線，母親笨拙的雙手卻有靈巧的手藝。針是硬的，線是軟的，兒子渾身使勁，把線穿到針上，母親輕車熟路，補上兒子的褲子裂口。

有了針和線，母親從不歇息，補好了父親的上衣，還有兒子腳后跟壞掉的鞋子。父親的破棉襖補了一次又一次，母親說，父親的身上都是她的手藝。其實，在兒子身上也一樣，鞋上的洞，褲子裂開的縫，上衣的紐扣。

母親常常納鞋板，縫新鞋子，母親縫的鞋子被稱為“步鞋”，是她用一塊一塊的布縫起來的。兒子穿著步鞋長大，母親做的步鞋，是兒子最喜歡穿的鞋子。每年春節(jié)，父母是不給壓歲錢的，但總少不了一雙新鞋子。

兒子離開了，沒有穿母親做的鞋子，但是兒子的鞋墊多是母親縫的，上面有母親精心設(shè)計的花紋。母親說，外面的人講的是好看。兒子的眼睛潤潤的。

縫縫補補，長年累月，母親用針和線，精雕細(xì)琢了滿臉的皺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