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給“選秀”的第一張“紅牌”：《第一次心動》叫停背后

甄曉菲　陳軍吉

2007年8月15日，廣電總局下發(fā)通報，叫停重慶衛(wèi)視唯一的直播節(jié)目、表演類選秀《第一次心動》。這是國內選秀節(jié)目誕生以來的第一張“紅牌”。

一直就很能“炒”

《第一次心動》從2006年開播便以炒作而著稱。

2006年最著名炒作事件是“選手無法忍受柯以敏點評，要評委道歉”。

今年的《第一次心動》，從開播之前的5月一直到8月10日直播之前，就有好事媒體總結出了今年“心動”的六大爆點：“張國立罹患尿毒癥”、“姜文劉曉慶偷情”、“姜文為宣傳新電影炒作舊事”、“范冰冰恥笑趙薇擔當評委拿錢少”、“《第一次心動》評委劉曉慶與柯以敏面和心不和”、“節(jié)目組導演‘潛規(guī)則同性選手”。一共才播出9期的直播節(jié)目，真正做到了周周有猛料，期期奪眼球。

細究猛料炒作的發(fā)源地，很多媒體明里暗里指向《第一次心動》總導演周稚舜，周本人覺得委屈：“屏幕上能夠實現(xiàn)的都歸我管，屏幕外的不歸我管，我不介入新聞炒作宣傳，為什么讓我背罵名？”

他申辯的理由是：在《第一次心動》中，他這個總導演也是“雇傭軍”，宣傳隊伍是由重視文華(重慶衛(wèi)視下屬的控股公司，主要負責節(jié)目的制作、推廣與運營，地點設在北京)獨立運營的。

重慶電視臺副臺長何為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編導組肯定沒做過那些惡性炒作。關于劉曉慶的事情啊，關于張國立的事情啊，肯定不是公司推廣組發(fā)出去的?！?/p>

據(jù)他介紹，“從2006年9月底開始神話東方公司介入宣傳工作，11月左右終止合作。今年重視文華接手節(jié)目的推廣，有4個工作人員做駐組宣傳。駐組的目的，一是給節(jié)目組提建議，二是跟媒體進行溝通，三是聘請了另外一個宣傳團隊，和神話東方相似，是一個叫同道堂的北京公司?！?/p>

同道堂負責今年9期節(jié)目的宣傳，而總導演周稚舜本人也參與策劃與宣傳，但他說自己：“主要就是提意見，大多數(shù)是吵架，因為連我本人都被扯進一些烏七八糟的事情?！?/p>

“我就是想出名”

8月10日（星期四）晚，柯以敏、楊二車娜姆作為評委出現(xiàn)在該節(jié)目錄制現(xiàn)場。直播中，選手代闖突然沖出表演區(qū)跪下來向柯以敏索要戒指，并將戒指替楊二車娜姆戴上，令全場嘩然。在IN/OUT環(huán)節(jié)中，柯以敏問代闖：“現(xiàn)在我和楊二如果做你的女朋友，你會選誰?”代闖選擇了柯以敏。他的答案激怒了楊二車娜姆：“你把這個戒指拿回去，我不要!”柯以敏情緒失控現(xiàn)場痛哭，導致節(jié)目現(xiàn)場混亂。

“代闖事件”的混亂，除了導演現(xiàn)場指揮失控之外，重慶電視臺審片中心也難辭其咎——當天晚上，重慶衛(wèi)視方面的監(jiān)播脫崗。

以往直播，至少會有一個臺中心主任級別的領導駐扎在機房，值班監(jiān)播。但是8月10日當天，整個重慶文廣集團的領導和臺里各中心的主任都到離重慶100公里遠的地方，開2008年節(jié)目規(guī)劃研討會，會議從周五開到周日，一共三天。

副臺長何為當天開完會，在賓館電視中看到了節(jié)目，意識到情況不妙，但當時不可能中斷信號。當天晚上，他就和導演組、推廣組通了電話，詢問事由。

周稚舜讓導演組工作人員輪流問事件男主角代闖，你這是怎么回事？當時是怎么想的？問的時候專門錄了帶子，以作存檔。代闖的回答是：“我就是想出名。”周反復找代闖錄了三遍，用了兩盤帶子：“那是我留的一個后手，當時隱隱約約覺得這可能是個事，有麻煩?！?/p>

第二天，也就是8月11日，直播結束后節(jié)目組就開了會，討論內部整改方案。何為還與他們商量，是否要發(fā)一個通告，表明節(jié)目的立場，并對當天的直播表示一下反省。

何為說：“這個事情我覺得有點像鬧劇了。我當時就覺得那么做是不對的?？梢钥隙?，這不是節(jié)目組的有意設置，這個是意外。后來商量過程中，我也沒有很堅決地下達發(fā)通告的指令。與導演組溝通后，第二天女生組就很正常了，所以沒有發(fā)稿。”

“什么叫不低俗？”

當時何為已經(jīng)準備8月16日(周四)去北京坐鎮(zhèn)指揮下一個星期的兩天直播節(jié)目。但是8月15日(周三)就接到了“收聽收看日報”，這是一份國家廣電總局定期發(fā)布的直接傳達給各個電視臺的內部文件?！叭請蟆狈浅Ｔ敿毜卣f明了當天節(jié)目的問題，比如“我是你的小小狗，你是我骨頭”的歌詞，還有選手跳爵士舞時穿的“比基尼”與漆皮裙子，另外還有一份明碼電報，內容簡單到只有幾個字：“立即停播整改。”

何為覺得，這份電報的意思可以往兩個方向理解：一是完全叫停，二是整改之后還是有復播的可能。

就在何為拿捏詞義心存僥幸之時，當天下午國家廣電總局官方網(wǎng)站發(fā)布了以“廣電總局全國通報重慶電視臺《第一次心動》嚴重違規(guī)行為”為題的通報。措辭非常嚴厲：

“《第一次心動》嚴重偏離比賽宗旨，熱衷制造噱頭炒作活動，在評委選擇、比賽環(huán)節(jié)、評委表現(xiàn)、歌曲內容、策劃管理和播出監(jiān)管等方面都出現(xiàn)了重大失誤，損害了電視媒體形象，產(chǎn)生了不良社會影響，廣大觀眾反響強烈。重慶市廣播電視局和重慶電視臺相關負責人和編播人員責任意識不強，導向意識薄弱，專業(yè)水平缺失，內容把關疏漏，導致了上述問題的發(fā)生，現(xiàn)予以全國通報批評?！?/p>

通報還公布了對《第一次心動》的處罰決定：一，立即停播；二，重慶市廣播電視局和重慶電視臺查找問題，吸取教訓，深刻檢查；三，對節(jié)目策劃、審查把關、行政管理及相關人員嚴肅處理。

重視文華接受采訪的負責人說，看到廣電總局官方網(wǎng)站上的通知，他的第一反應是“當時有點傻了”。無論重視文華還是重慶衛(wèi)視方面都覺得"很委屈"，在接受采訪的時候，他們反復強調，“這是一次直播事故。根據(jù)廣電總局通知精神，事故定性是‘低俗化，沒有政治導向問題。”

重慶衛(wèi)視相關負責人在接受記者采訪時，除了為自己叫屈，還對廣電總局的要求感到難把握，“廣電總局確實發(fā)過很多具體的整改要求與整改措施，但還是比較概念化，比如說，節(jié)目要健康向上，不要暴露隱私，這些要求很多。但是這些不太好把握，你說，按照什么樣的尺度把握才叫不低俗才叫健康呢？”

總導演善于“主旋律”

周稚舜原來也做過新聞記者，之前曾在央視“夢想中國”做過導演，他自認為，“作為導演本身的政治敏銳度與把握能力是不弱的”。而且在做《第一次心動》時，周還曾把握時機，主動注入很多主旋律內容，比如音樂情景劇《奧運福娃漫游記》；專門為了重慶水災將一場復活賽改成名為“心動舞臺心系重慶”的大型抗洪賑災表演，麻辣評委柯以敏和劉曉慶也登臺表演。

周稚舜覺得自己的導向工作是準備充分的，他提供的《〈第一次心動〉選秀評判指針(適用于海選的各個階段和總決賽)》(以下簡稱《評判指針》)中，明確寫有：“心動舞臺忌諱的話語內容和形態(tài)包括：人身攻擊、性暗示、性別歧視、人格侮辱、隱私和低級趣味等，更要避免提及宗教與信仰。我們需要評委個性互補，語言一針見血或綿里藏刀，說出選手欠缺點并加以鼓勵是心動舞臺所需要的，心動舞臺在法律和道德的尺度內為評委留下了足夠的話語空間，讓評委的個性得到充分地張揚?！?/p>

不難發(fā)現(xiàn)，周稚舜用以約束選手的這份《評判指針》，與廣電總局對電視臺的要求思路如出一轍。當這樣難以具體操作的抽象要求擺在選手面前時，他們應該怎么做呢？事件之后，看過《評判指針》的代闖似乎已經(jīng)人間蒸發(fā)了，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是：“我就是想出名。”

“這孩子品行有問題”

選秀舞臺上，選手臨時改詞、改臺本的事情并不少見，這樣做反倒能在直播中爆出“看點”來。2005年“超女”比賽中，選手張靚穎就曾經(jīng)頂撞過評委柯以敏，而今年《快樂男聲》比賽中，29歲的選手王錚亮也曾經(jīng)對評委說過：“我的確是老師，但老師也有追求唱歌的權利，如果覺得我是老師就不適合，就不要讓我走那么久，不如早點扼殺我的夢想！”

代闖的表現(xiàn)與以上兩位選手性質相似，周稚舜認為代闖當天的表現(xiàn)幾近“癲狂”，而何為說，“我覺得這個孩子品行上是有問題的，你不能用這種方式在舞臺上表現(xiàn)自己，你違反了比賽規(guī)則，你侵犯了其他選手的權利，占用了舞臺時間……”

作為事件的直接當事人，柯以敏、楊二車娜姆分別以委婉和粗暴的方式拒絕了記者的采訪。何為在事發(fā)第二天跟柯以敏溝通時，問她當時為什么會突然失態(tài)大哭，柯的回答是：“我以為導演組在罵我?！?/p>

“紅牌”之后

《第一次心動》停播后，總導演周稚舜、當天的主持人王翰濤連同三個評委劉曉慶、柯以敏、楊二車娜姆公開宣布被解聘。還有一些涉及人員將受到行政處理。節(jié)目組基本處于停滯狀態(tài)。留下來的選手8月26日從北京飛往重慶，觀摩上一季“心動”選手參演的百集情景劇《愛誰誰》。

8月27日晚，重慶電視臺副臺長何為接受記者最后一次采訪時表示，電視臺正在撰寫詳細的整改方案，遞交廣電總局審批，方案一稿因為比較“粗糙”被退回要求重寫?！爱斎?，我們最想這個節(jié)目重新播出，如果不能播出，我們也沒有辦法。但是這些選手，我們要對他們負責。畢竟被行政處分的是我們?！?/p>

有關人士稱，重慶市委宣傳部對廣電總局的批評表示贊同，覺得“低俗化”問題是存在的。事件之后，重慶地面頻道的《今夜不設防》跟《生活麻辣燙》兩檔節(jié)目也因為話題邊緣、環(huán)節(jié)設計惡俗而被勒令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