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的首次頂級運動之旅

唐　磊

大型帆船比賽被看作是經(jīng)濟、科技的實力比拼，美洲杯更是其中的極品。

如果中國能擁有一支屬于自己的F1車隊，可以認為這代表了相當?shù)慕?jīng)濟科技 實力，而如果擁有一支參加美洲杯的船隊，不單意味著經(jīng)濟科技實力，還象征著一種品質(zhì)

兒童節(jié)這天開始，意大利“月亮神挑戰(zhàn)者號”和新西蘭“酋長號”在路易威登杯決賽中單挑，誰先贏五場，就能獲得6月23號開始的第32屆美洲杯總決賽挑戰(zhàn)瑞士“阿靈基號”的資格。兩隊剛剛從11支船隊中脫穎而出。路易威登杯是美洲杯的預選賽，只有贏家，才能和美洲杯的衛(wèi)冕船隊爭奪四年一次的美洲杯。

在賽制改革后，路易威登杯的13站比賽從2004年9月就開始舉行，2005年，第四站比賽始，美洲杯首次出現(xiàn)了中國隊的身影。

美洲杯有多火

今年的美洲杯帆船賽電視轉(zhuǎn)播將覆蓋210個國家和地區(qū)，收視觀眾預計達到2.9億，決賽地西班牙瓦倫西亞將吸引1000萬名現(xiàn)場觀眾。

這些數(shù)字最能衡量一項體育賽事的重要性。按數(shù)字多少和影響力劃分，美洲杯和奧運會、世界杯、F1被并稱為世界四大體育賽事，其中美洲杯帆船賽最為古老，比現(xiàn)代奧運會早了四十多年。

1851年，英國女王為了給首屆世界博覽會助興，主辦帆船賽，由14支英國船隊組成的英國皇家帆船隊和美國的“美洲號”參賽。最終“美洲號”獲勝的優(yōu)勢太大，以至于女王詢問誰是第二名時，大臣只能回答：“陛下，沒有第二名。”從此“there will be no second”(這里沒有第二)成為美洲杯的口號，這也是為什么11支船隊中，只有贏得美洲杯預選賽——路易威登杯的船隊才有資格和美洲杯衛(wèi)冕冠軍爭奪新一屆美洲杯。

因為船的好壞在比賽中起很大作用，美洲杯因此也一直代表著先進的船舶制造技術。法國人甚至請國內(nèi)的宇航公司和專門制造導彈的馬特拉公司幫助設計船體和電腦系統(tǒng)，法國國家航空局還為船隊導航。在歐美，美洲杯被稱為“F1 on the Ocean”，意為海上F1。

一艘美洲杯級帆船造價超乎想象，在四年一周期內(nèi)，船的總造價高達10億歐元甚至更多。此次中國之隊的戰(zhàn)船“龍之子”號耗費了40名工人兩萬個工時，在東莞建成，總造價超過千萬歐元。

和F1相似，自誕生之日起就帶有濃厚政治色彩的美洲杯，一直都與一個國家的政治、經(jīng)濟息息相關。在156年的歷史中，美國的船隊霸占了獎杯132年，歷史上的參賽隊伍中，也總是以美英法德等發(fā)達國家為主。上世紀90年代，蘇聯(lián)曾準備參加，造好了船，但國家解體，直到現(xiàn)在都無緣此項賽事；日本也曾參與，但隨著經(jīng)濟滑坡，日本企業(yè)退出。

和其他的體育賽事不同，美洲杯帆船賽被人們認為是一種別樣的運動，兩船交鋒，不單要與風浪搏斗，還要借助自然的力量戰(zhàn)勝對手。在歐美，參賽的船員被當作英雄景仰。參加美洲杯不但能體現(xiàn)經(jīng)濟實力，還可以體現(xiàn)積極向上的精神，因此大企業(yè)紛紛出資參與。在比賽現(xiàn)場，能看到世界上最著名的企業(yè)標志：Prada、歐米茄、豪雅、寶馬、甲骨文、安聯(lián)……就像一個名牌展示大會。

在美國，參加美洲杯的這支船隊幾經(jīng)易主，150多年的時間里，從鋼鐵大王卡內(nèi)基、石油大王洛克菲勒，到華爾街的摩根財團、CNN 創(chuàng)始人特納，再到微軟創(chuàng)始人之一艾倫，到如今的船主——甲骨文公司老板拉里?埃里森，每次都是那個時代領先的企業(yè)參與。在現(xiàn)在參賽的其他船隊中，也是來自網(wǎng)絡通訊、生物科技、時尚、風險投資等公司的贊助，銀行家、鋼鐵大亨已不再出現(xiàn)——從美洲杯的贊助商的變化甚至能看出全球經(jīng)濟100多年的變遷。

美洲杯來了中國隊

中國書畫風格的紅龍盤踞在金黃的船體兩側(cè)，和其他船只相比，船身上這種圖騰讓中國之隊的“龍之子”號很醒目。但隊伍成績不好，歷經(jīng)三年比賽，中國隊的成績在所有船隊中墊底。

這其實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參賽之前調(diào)子就定下來了。我們首要目標就是要完整地把賽事做下來?！敝袊牭拇魍舫庇繉Ρ究f，“我們是報名的最后一支隊伍，可以說是比較倉促?！?/p>

作為國內(nèi)著名投資公司信中利的創(chuàng)辦人與管理者，百度、搜狐、盈方、第九城市……這些炙手可熱的公司都能與汪潮涌扯上關系。早年在華爾街工作的經(jīng)歷，使他具備了不同于本土富人的另一種眼光。

帆船運動曾作為拓展項目被公司推薦給當年20出頭的汪潮涌，他很快喜歡上了。2004年9月，汪潮涌在馬賽現(xiàn)場看了一場美洲杯預選賽，外國人懷疑中國人能否做這項運動的“刺激”，讓他決定組建中國隊。

中國的帆船界也很想?yún)⑴c進來，畢竟美洲杯是除了奧運會外，所有帆船人的終極夢想。“當初覺得中國要在十年或十五年之后才能參與進來?！敝袊瑓f(xié)會副主席李全?；貞浾f，“我們擔心他走不下來，或者中途有可能退出。但我們通過前期的考證，決定全力支持他。從政府的政策文件，沿海地區(qū)的資源都配合他?！?/p>

在美洲杯組委會主席的撮合下，2005年3月，汪潮涌收購了資金上出現(xiàn)問題的法國Le Defi船隊，他作為單一最大股東和四家法國股東成立中國之隊管理公司，汪潮涌成為船主，船上懸掛中國國旗，代表中國出征。當時這筆收購在歐美的影響力，足以與TCL兼并美國Thomson公司電視業(yè)務、聯(lián)想收購IBM個人電腦業(yè)務相提并論。

按美洲杯組委會主席的說法，中國隊的參賽讓美洲杯真正意義上全球化了。但美洲杯對于中國人來說是一張白紙，在國內(nèi)幾乎沒有人有大型帆船的比賽經(jīng)驗，但為了為船隊增加更多的中國元素，并促進國內(nèi)大帆船運動的發(fā)展，中國之隊一開始就堅持選拔中國籍船員比賽。實在無法選出人了，最后船長答應選擇能培養(yǎng)的苗子。

“報名的時候根本不知道是跑美洲杯的機會?！钡谝慌爢T中的趙飛對本刊說。和他一樣，前去集訓的隊員都是從國內(nèi)470級帆船選手中通過比賽選拔出來的。但在關鍵的位置上還只能用法國船員，最終較穩(wěn)定地留下的中國船員有5～7名，年齡都在24歲左右，最小的劉承奇才19歲。外國大多數(shù)參賽船員都在30歲以上。

為了保證中國船員的提高，比賽時一般都會保證一到兩名中國船員上船，每次訓練時都有時間專門針對中國船員。

雖然這些人在國內(nèi)很多都是好手，但在美洲杯面前，全都變成了菜鳥。“剛?cè)サ臅r候，船長說我英語不好，讓我停比賽一段。”能在國內(nèi)比賽中打進前三名的唐明峰說。唐明峰和趙飛都是隊中的望手，隊中很重要的位置。唐明峰和趙飛通常是輪流，每次比賽，他們都要在十幾秒內(nèi)爬上“龍之子”號上那根34米桅桿的頂端，調(diào)整主帆滑軌、觀測風向。

這次中國之隊的成績墊底，但戰(zhàn)勝傳統(tǒng)強隊美國寶馬甲骨文號的戰(zhàn)績?！摆A了比賽感覺確實不一樣，兩岸觀眾都在為我們歡呼，我感覺好像贏得了美洲杯一樣?！碑斕鞊尾t望手的趙飛一提到這場比賽就無比興奮。

被尊重的感覺很好

美洲杯的名人堂內(nèi)，汪潮涌打領結(jié)的黑白照片也掛在墻上，在一群白人中間格外扎眼。4月底，《紐約時報》用“看上去遙不可及的目標，并沒有讓中國卻步”的標題來形容中國的壯舉?！拔覀冊趪H上得到的認同和關注程度比國內(nèi)高得多。”中國之隊的船主汪潮涌很自豪。

在這三年的比賽中，作為船主汪潮涌享受到以前做投資所沒有的感覺。到很多地方都有人認識他，在意大利西西里島、西班牙等地的餐廳吃飯，不相識的人因為知道他有船隊參加美洲杯而為他埋單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多次了。汪潮涌說，我們以相對薄弱的財力，做了本認為是超級大國海洋大國才能做的事情，他們對我們非常尊敬，認為是這個國家和這個國家的企業(yè)家的一種追求。

不僅是船主，船員的感受也是如此，“只要穿著中國之隊的衣服出去，都會有人認出我們，跟我們熱情地打招呼。”船員唐明峰說。

頂級賽事的常客——豪雅表甚至放棄了贊助新西蘭“酋長”隊的機會，轉(zhuǎn)而贊助中國，按豪雅總裁的話，是要和中國之隊一起創(chuàng)造歷史。

中國企業(yè)離頂級運動太遠

“作為行業(yè)管理部門我覺得美洲杯有社會力量參與，這種對帆船運動的推動力相當大。”國家水上運動管理中心副主任李全海對《中國新聞周刊》說。據(jù)統(tǒng)計，2004年中國只有600多人擁有帆船許可證，沒有任何大帆船經(jīng)驗，專業(yè)帆船運動員也就200多人。

中國之隊有個目標，在下一屆(33屆)美洲杯上打造一支預算在5億到8億人民幣的中型隊伍，34屆打進半決賽。這一屆中國之隊的預算是所有船隊中最少的，約3000多萬歐元，通常第一梯隊的船隊預算是1億到2.5億歐元，第二梯隊8000萬到1.5億。

而美洲杯的成績和資金投入是成線性關系。最簡單的，能聘用的外籍船員水平將更高，瑞士“阿靈基號”組隊第二屆就拿到了美洲杯冠軍，因為它把上屆冠軍船隊的人馬全都挖走了。通常，薪水費用占船隊開銷的1/3，高額的工資可以找來好船員，美國寶馬甲骨文隊中好的隊員工資大概是中國之隊好隊員的五六倍，薪水在100萬美金以上的隊員就有好幾個。

在大帆船運動中，資金困難，幾乎意味著一切都是困難的。通常情況船隊最好的訓練方式是，造兩條一模一樣的訓練船，裝備60～80名水手，采用兩條船模擬比賽進行訓練。而目前中國之隊只有一條船，船員25人，每天只能出海訓練一場，而且只能在賽前賽后集中訓練，不能像強隊那樣長期訓練，因為出海訓練的花費也同樣驚人，一次費用在3萬～5萬歐元，主要花在易損的船帆上。一張帆約5萬～8萬歐元。本屆比賽，中國之隊總共用了50張帆，衛(wèi)冕冠軍瑞士“阿靈基號”三條船用了300張帆。好船隊在訓練和比賽中都有自己的氣象船，常常七八條船一起出海，在賽區(qū)的不同方位測風測流，把數(shù)據(jù)傳回來，為船隊提供方向、航道和比賽戰(zhàn)略的依據(jù)。

船隊運營的資金并不是靠船主獨自承擔，都是靠其他企業(yè)贊助。但中國人對帆船的運動參與了解不夠，潛在贊助商對美洲杯更不夠了解。

比賽期間，汪潮涌接觸了一些前去觀戰(zhàn)的香港富豪，以期他們解囊，“他們有的人養(yǎng)著私人船隊，幾十條船，每年花好幾億港幣，但是他們一毛不拔，我非常不理解，我也非常輕視他們?！?/p>

從目前的情況看，中國之隊受到的關注程度遠高于所獲比賽成績所應受到的關注程度，也因此，下一屆贊助費用會提高一些，每家將在1500萬到2000萬歐元間。

汪潮涌好像并不太在意這些窘?jīng)r，從商人的角度看，他相信事情肯定會好轉(zhuǎn)，更重要的是，他覺得自己能夠獨立承擔，哪怕傾家蕩產(chǎn)也要維持下去，不能讓這支隊伍半途而廢?！霸谖抑坝泻芏嗟陌駱?，立頓紅茶的創(chuàng)始人立頓爵士，參加了6屆，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他當時想替英國奪回獎杯，但直到去世都沒有實現(xiàn)目標；瑞典隊的老板在第31屆美洲杯期間去世了，他兒子接棒，他們兩代人在做這件事，這些精神就給了我很多的啟示。航海對風浪的把握和承受能力，跟做風險投資異曲同工。”

作為盈方公司的董事，擁有一支F1車隊也一直在汪潮涌的規(guī)劃之中。

(感謝中國之隊船員張文培、劉承奇，《北京晚報》李遠飛為本文提供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