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駝背

陳國炯

麻駝背是個撿廢紙的老頭，他的背彎得像牛軛，上面可以放水盆。

麻駝背愛湊熱鬧，看到尚書街上擠著一大堆人，麻駝背有了好奇心，就湊上去拉住一個年輕人打聽里面在干啥。年輕人見是邋邋遢遢的麻駝背，就用右手撣撣被麻駝背拉扯過的衣袖，不耐煩地說：“捐款”。麻駝背嘴里“噢噢”地應諾著，人卻往里面鉆。圍觀的人見到麻駝背一身擦桌布般滿是油膩的衣服，就捏著鼻子讓開一條道，怕自己沾上麻駝背的灰塵污穢。

麻駝背背著一只盛廢紙的黑油油的編織袋，站在桌子前面晃悠的時候潘局長剛好在現場，潘局長怕影響圍觀群眾的情緒，就不滿地吆喝著麻駝背，說：“這里沒有廢紙撿，快走，不要影響我們工作?！甭轳劚痴f：“你們在大街上做什么工作，看看總不要緊吧?！迸司珠L說：“我們在捐款，你有錢捐嗎？”麻老頭問：“捐錢是派什么用場的？”有人告訴麻老頭：玄武巖村有八戶人家被大火燒完了，除了沒燒著人，什么都燒了。

玄武巖村是貧困村，也是潘局長他們局的結對扶貧村，玄武巖村八戶人家被大火燒光，沒有吃、沒有穿，也沒有地方住，局里自然要盡責任扶貧。潘局長所在的局雖說富得流油，拿出點錢扶持一下八戶人家完全不成問題，但潘局長不想這么簡單地把錢劃出去，潘局長有自己的想法，前段時間縣里的主要領導找他談話，有把他提為副縣長的意思。潘局長清楚，副縣長是要人大代表選舉的，因此，找些機會在媒體上亮亮相是十分必要的，潘局長就特意搞了個上街募捐活動，要把自己推出去宣傳宣傳。

幾天后，潘局長在一班新聞媒體的前簇后擁下去玄武巖村送溫暖。潘局長一行下車時，只見八戶受災戶都在砌墻基，一垛垛耀眼的黃磚似長城般屹立在村口。潘局長有些詫異，玄武巖村是全縣最貧困的村，上次來看望災民時許多受災戶還哭哭啼啼要政府幫忙，解決吃飯、住宿問題?，F在政府的款子還沒到位，他們卻已開始自救了？

村長看到潘局長他們，急忙迎上來。村長看出了潘局長心中的疑慮，遂告訴潘局長說，幾天前，有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駝背老頭，他到火燒現場看了看，口中“罪過，罪過”不停地嘮叨著。從那只編織袋里拿出了一捆捆錢，分給了受災戶，然后屁股沒有挨凳就要走人。玄武巖人再三挽留，也沒有挽留住，當村里人問他的身份時，老頭又不肯告訴大家。實在沒有辦法，村里人只好送了他一程又一程的路。

潘局長知道這個老頭肯定是那天來現場晃悠的麻駝背了。

回縣城的路上，隨潘局長同去的秘書小楊忽然說，最近入室盜竊的案件很多，而一個撿廢紙的老頭一下子能拿出二十萬元，這會不會與盜竊有關系？車上的人議論了好一陣，大多數人認為不可能，既然是他偷的，那還會捐出來嗎。

潘局長只坐在車內默默地聽，但心里也在想，一個撿廢紙的老頭哪來那么多錢呢，要是真能像大家議論的那樣如果麻駝背是個盜竊嫌疑人，并以此為突破口，破了影響極大的盜竊案，那自己不是立功了？對自己的晉升是十分有利的。即使不是麻駝背，但也至少說明自己在配合支持公安系統(tǒng)工作，要知道公安局長是縣委常委，講話是很有影響力的。潘局長越想覺得自己的思路是對的，因此他給公安局長掛了個電話。

公安局很重視，在潘局長的親自陪同下馬上找到了麻駝背，聽了公安的來意，麻駝背期期艾艾不肯說，潘局長心里一格噔，按他的收入算還有十萬多元來路不明，說不定歪打正著，麻駝背真是嫌疑人呢。

麻駝背用皸裂的手背搓搓豆腐皮似的雙眼，吞吞吐吐地問：一定要說嗎？公安人員說：你一定要配合我們，把情況弄清楚，對你對我們都有好處。麻駝背見公安的態(tài)度很堅決，雙手微微地顫抖著說：那我實話告訴你們吧，另外十萬元是垃圾箱里撿的。潘局長他們噢了聲，用疑惑的目光盯住麻駝背。

麻駝背在公安的陣陣誘導下，不再保留了，麻駝背說：那天，他在紅花小區(qū)的一個垃圾箱內發(fā)現了一個很大很美的蛋糕，他在惋惜中想用自制的二齒把那個漂亮的盒子勾出來，一碰二碰從里面倒騰出一個精制的塑料袋，他有些好奇了，撿過來一看是一捆捆的百元大鈔，他還發(fā)現里面有一封信。

潘局長興奮地問，那信呢？麻駝背說，因他不識字一直沒有看懂寫的是什么，但他還是把它保存下來了。公安說，你給我們看看吧。麻駝背就去拿信。

公安看完信驚詫地互相打量一番，潘局長想看一下，公安沒給，說到時再給你看吧。

第二天，潘局長被叫到紀委，潘局長才知道麻駝背交出的那封信和錢是一建筑包工頭送給他的。一查，潘局長利用職權貪污受賄一百多萬元，接著被雙規(guī)，被起訴，被判刑。

在牢房里，潘局長思前想后地想了很多，他記得那天包工頭把蛋糕送來時說是給他老婆過生日的，他不知道包工頭是怎么知道老婆的生日的，而他老婆又不在家，加上當時他剛好與情人約好要出門了，潘局長隨便把蛋糕一放，見包工頭想說什么，潘局長有些不耐煩了，說，你想說的我全知道了，你先走，我有急事要辦，說完自己鉆進轎車一溜煙跑了。幾天后，他老婆先他回家，見到蛋糕已變質，她想也沒想就把它扔進垃圾箱。

潘局長想，這真是自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但此時的麻駝背精神氣兒很爽，逢人就笑呵呵地說，想到不我們撿破爛還能撿出個大貪官來。

〔責任編輯 宋長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