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勵凱莉

成為一個偉大的教育家的標志之一就是：具有帶領(lǐng)學生去探索一個連這個教育家也從來沒有涉足過的新領(lǐng)域的能力。

——托馬斯·克魯米

編譯/李威

那是我的第一份教書工作，也是我第一次走上講臺，因此，我迫切希望能給學生、家長和學校留下一個非常好的第一印象。我的學生是一群四歲大的孩子，他們活潑可愛，生氣勃勃。當家長們護送著自己的孩子走進教室的時候，我就開始竭盡全力、想方設(shè)法地哄起大哭大鬧的孩子，安慰起淚眼婆娑的媽媽和精神緊張的爸爸來。費了好半天的勁，我才使孩子們一個個都在地毯上安坐下來，并且準備開始我們今天的游戲活動。

當我們正快樂地演唱著“唐老鴨之歌”的時候，教室的門突然打開了，接著，一個神秘的女人走了進來。她緊挨著門靜靜地站在那里，目不轉(zhuǎn)睛地觀察著孩子們和我。雖然我說話的聲音沒有因之而發(fā)生顫抖，笑容也沒有因之而僵硬，但是，坦白地說，我確實感到非常緊張?！斑@個女人是誰？她為什么來到這里？她究竟在觀察什么？”我一邊領(lǐng)著孩子們唱歌，一邊在心里犯著嘀咕。但是，當我再次扭頭看她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走了。

總的說來，那天過得還算順利，但是，當最后一個孩子被接走的時候，我可以說是已經(jīng)精疲力盡了，不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我都感到前所未有的累。我真想立刻回到家里，喝一杯香甜可口的脫脂牛奶，聽幾曲舒緩動聽的肖邦鋼琴曲，并且再美美地洗一個舒舒服服的泡泡浴。但是，正當我準備回家的時候，校長卻走進教室，讓我在離開學校之前，到她的辦公室去一下，她想和我談一談。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我的心不禁劇烈地跳將起來?！熬烤故窃趺椿厥履?？”我忐忑不安地想，“難道是剛才那個來我們班觀察我們上課的女士去告我什么狀了嗎？或者是我教孩子們唱的歌選得不好？還是我和孩子們做游戲的時間太長了？亦或是太短了？”就這么一邊走一邊想著，不知不覺地來到了校長的辦公室。那一刻，我的心情簡直糟糕透了。因此，一走進她的辦公室，我就一動不動地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靜靜地等待著懲罰的降臨。

校長清了清嗓子，然后告訴我說，那位今天早上到我們班里觀察我們上課的女士想把孩子送到我們學校來上學，她今天來觀察我們上課的目的就是想來了解一下在一個正常的班級里，她的女兒將會有哪些活動。因為，她的小女兒一生下來就患有先天疾病，她的雙腿自膝蓋以下必須要佩戴腿部支柱才能站立、行走。即便如此，她也只是勉強可以行走，而且走起來非常緩慢，甚至還歪歪倒倒，搖搖欲墜的。不僅如此，下課的時候，她還需要在別人的攙扶和幫助下才能走出教室到校園里去，回教室的時候也是一樣。她的平衡性極差，如果有人不小心擠到了她或者是碰到了她，哪怕只是輕輕的一下，她也會立刻失去平衡，站立不穩(wěn)，甚至摔倒在地。所以，我們一定要提醒別的孩子在走近她的時候千萬要小心，不要碰到她，以免發(fā)生意外。

說到這兒，校長頓了頓，注視著我的目光仿佛是在征詢我的意見。片刻之后，她才問我是否愿意接納這個孩子成為我們班的一員。聽她這么一問，我頓時感到大吃一驚，以至于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說實在的，我本來就非常擔心自己是否能帶著這十五個全北美最淘氣的四歲小寶貝順利挺過這一學年，現(xiàn)在卻又要我接納這個需要特殊照顧的孩子。我該怎么辦呢？是接受？還是拒絕？亦或是逃避？我想我可以選擇的只有接受。于是，我只好回答她說，先讓她到我們班里來適應(yīng)一下吧。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入睡。就這么翻來覆去折騰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駕車去學校上班的時候，渾身真是難受極了。

上課以后，我?guī)е⒆觽儑诘靥荷希郎蕚湟黄鹱鲇螒?，這時，教室的門開了。只見昨天那位來觀察我們班上課的女士帶著她的女兒走了進來。她溫和地注視著我，自我介紹說她是凱莉的媽媽，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幫著她的女兒在地毯的邊緣處坐了下來。由于孩子們大多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情況，所以，此刻紛紛跑過去，熱情而又真誠地擁抱她。

“歡迎你來到我們班，”望著凱莉注視著我的眼睛，我微笑著說道，“對于你能成為我們這個群體的一員，我們真的都非常高興！”

就這樣，凱莉成了我們班的一員。在她來到我們班的第一天里，每到課間，我們都會小心謹慎地護送著她走出教室到校園里放松放松，然后，再護送她回來。很快，這第一天就很順利很平穩(wěn)地過去了。在這一天里，她一共只摔倒了兩次。

幾天之后的一次課間，當我們護送著凱莉走向校園的時候，我突然萌生出一個想法，那就是：“為什么不鼓勵凱莉嘗試著自己在走廊里獨自行走呢？”想到這兒，我就問凱莉是否愿意嘗試一下獨自行走。讓我意想不到的是，她聽了之后竟然顯得異常興奮。

于是，第二天課間的時候，我讓我的兩位助手帶著孩子們一起來到了教室的外面，然后，我鼓勵凱莉勇敢地嘗試著自己獨自行走。就這樣，凱莉沿著走廊，開始了她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獨自行走。她這次行走的路程是從我們班教室的門口到隔壁教室的門口，全程共計只有十步。當我們看到凱莉小心翼翼地挪著腳步向前走去的時候，我們?nèi)俭@呆了。而我的那兩個助手卻認為我不應(yīng)該鼓勵這個可憐的孩子獨立行走，因此，她們感到非常害怕。他們懇求我說，希望我們還能夠像以前那樣，護送著她來到校園里，讓她坐在長椅上，觀看其他的孩子奔跑和玩耍?！澳菢訒容^安全些，而對凱莉來說，也會輕松些，”她們嘟囔道。但是，凱莉卻堅決不愿意放棄，執(zhí)意要走下去，而且，她還表示會盡她最大的努力學會走路。

就這樣，我們開始了艱苦的訓練。每天，凱莉都會沿著走廊練習行走，而我則小心翼翼地陪伴在她的左右。每當看著她邁著蹣跚的步伐，搖搖晃晃地走得偏離我太遠的時候，我都會驚慌失措地迅速向她靠近。而她卻“咯咯咯”地笑著，并告訴我說她很好，要我不要擔心。

逐漸地，我開始日益珍惜我們在走廊里的那些單獨相處的寧靜而又閑適的時刻。在那些時刻里，我總是走在她的旁邊，伸展著胳膊，圍護著她，幫著她恢復平衡。而凱莉則總是咧著嘴笑著，并告訴我說她從來都沒有這么開心過。

為了檢驗凱莉練習的效果，每天，當我陪著凱莉在走廊里練習的時候，我都會用鉛筆在墻上做一個標記，記下她每天走的距離。每隔幾天，前后的鉛筆標記之間都會拉開一段不小的距離。很快，凱莉的同學們注意到了這個變化，因此，當凱莉邁著沉重的步子繼續(xù)練習的時候，他們都紛紛為她喝彩，為她歡呼。

就這樣，幾個星期之后，凱莉竟然可以自己獨自步行到校園里去了！孩子們紛紛跑過來向她表示，有的輕輕地拍拍她的背，有的則熱情地擁抱她。而凱莉則更是興奮極了，渾身都煥發(fā)著光彩。我的兩位助手也感到非常驚訝，她們還特地準備了一份美味的食物，以祝賀凱莉取得了巨大的進步。

時間就這么一天天地過去了，凱莉仍舊堅持每天自己走到校園里去。正因為她已經(jīng)越來越依靠自己了，所以，我們也幾乎用不著再攙扶著她了。

但是，十二月中旬的那個星期，凱莉卻一連幾天都沒有來學校上課。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于是就連忙給她家打電話。這才知道她正在曼哈頓，接受醫(yī)生對她所做的一年一次的例行體檢。

星期一的早晨，她的媽媽帶著她又回到了學校。見面之后，她媽媽問我是不是對凱莉做了什么特別的事情。說實在的，當時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是，隨即，她就問了一個令我感到非常恐懼的問題。

“你曾經(jīng)強迫凱莉走路了嗎？”她問道。

聽她這么一問，我頓時呆住了?！霸趺?，難道出了什么事？難道是我做錯了嗎？”我想，“也許，我根本就不應(yīng)該鼓勵凱莉每天自己步行到校園里去；也許，正是因為我這樣做的緣故，而使她那本已羸弱的雙腿受到了永久性損傷；也許，凱莉今后要在輪椅里度過了。”

想到這兒，我輕聲地告訴她說，我確實曾經(jīng)鼓勵凱莉依靠自己走出教室，走到校園里去。并且，我還向她解釋說，凱莉好像特別喜歡獨立行走。

聽完我的解釋，她輕輕地掀起凱莉的裙子，讓我看看凱莉的腿。只見原來固定在凱莉膝蓋處的腿部支柱已經(jīng)不見了，代替它們的則是固定在腳踝處的踝部支撐。

“在過去的幾個月里，她的雙腿得到了比在此之前四年里得到的訓練還要多得多的訓練，”這時，凱莉的媽媽雙眼里盈滿了淚水，她注視著我，哽咽著說，“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為我女兒所做的一切。”

“能有凱莉做我的學生是我的榮幸，”我擁抱著她答道。

時光荏苒，轉(zhuǎn)眼十七年過去了。時至今日，我仍舊還清楚地記得凱莉第一次沿著長長的走廊獨立行走時的情景。在這十七年里，無論是在教學中還是在生活中，每當遇到那些看似無法逾越的困難的時候，我都會想起凱莉，想起她沿著走廊艱難行走時那燦爛的笑容……是她教我懂得了：生活中沒有什么困難是大得不可逾越不可戰(zhàn)勝的，關(guān)鍵是你必須要堅持不懈地努力走下去，哪怕每次只是走一小步……

宋飔飏薦自《家庭主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