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沉重，享受快樂

王建全

《誰是婁?肖荻諾》（后文簡稱《誰》）是一部風(fēng)格新穎的以黑社會為描寫對象的長篇 小說。它于2004年底在意大利問世后，深受讀者，尤其是青年讀者的喜歡。作品被翻譯成多 國語言，在國外也取得了成功。

作品的主要閱讀群體是年輕人。一位意大利網(wǎng)友的評論或許代表了他們中許多人的想法 ：我并不懂文學(xué)，不懂那些歷史的、沉重的東西。我所知道的只是這是一部讓我開心、引我 發(fā)笑、讓我暫時忘記一切煩惱的作品。的確，幽默、詼諧、平民化是這部作品的主要特點。 很高興這部作品也被介紹到了中國。主題沉重的那些大部頭作品或許已經(jīng)讓我們讀者的神 經(jīng)難以承受了，所以現(xiàn)在就讓我們跟著作者，把那些一本正經(jīng)的東西丟在一邊，“庸俗”地 笑上一次吧！

《誰》的作者奧塔維奧?卡佩拉尼（Ottavio Cappellani），1969年生于意大利西西里 島的卡塔尼亞。他是《西西里日報》的一名專欄作家，此前一直名不見經(jīng)傳?！墩l》是他的 第一部長篇。小說的出版也讓他在意大利文壇嶄露頭角，成為意大利新一代作家中風(fēng)格鮮明 的一位。

1985年伊塔羅?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突然病逝，與當(dāng)年的諾貝爾文學(xué)獎失之交 臂。從那以后，意大利文壇再也沒有找到領(lǐng)軍人物，沒有了在世界上，甚至在歐洲有分量的 作家。翁貝托?艾柯（Umberto Eco）、阿萊桑德羅?巴里柯（Alessandro Baricco）等作 家努力支撐著意大利文學(xué)的大廈?，F(xiàn)在，以卡佩拉尼為代表的新一代作家的成長，讓人們看 到了意大利文學(xué)復(fù)興的希望。

用方言寫作是卡佩拉尼的主要寫作特點，同時也是這些新一代作家的一個重要特色，比 如用巴里方言進行創(chuàng)作的尼古拉?拉喬亞（Nicola Lagioia）以及用普利亞方言進行創(chuàng)作的 弗朗切斯科?德秋（Francesco Dezio）。用自己的家鄉(xiāng)語言——卡塔尼亞方言寫作，使卡 佩拉尼如魚得水，人物語言對話成了《誰》最重要的一個特點。作品也由此充滿了平民和喜 劇的氣息，為精細(xì)刻畫人物性格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讓我們先簡單看一下故事的主要情節(jié)：西西里，卡塔尼亞，在米姆舅舅破舊的雜貨鋪里 發(fā)生了一起劫案。一位憲兵隊長被劫匪開槍打死。在卡塔尼亞，不被黑勢力保護的商店是經(jīng) 常有劫匪光顧的，但無論如何，絕不可以殺死警察，這不符合道上的規(guī)矩。因此這件事驚動 了當(dāng)?shù)睾谏鐣^目薩爾?斯卡利。他的外甥，托尼，最大的愛好就是在自己的花園里不厭其 煩地舉行燒烤聚會，其中一位固定的客人是他的鄰居和好朋友，吉他手尼克?帕倫伯，而這 個尼克正是這起劫案的主要嫌疑人。同時，在美國，享有聲望的肖荻諾家族擁有自己的一家 電影公司，制作并在美國各地播放電影，經(jīng)營得非常好?？墒峭蝗灰惶?，在他們電影拍攝的 現(xiàn)場發(fā)生了爆炸。于是在美國即將開始一輪新的黑社會的火并。婁?肖荻諾被他的爺爺—— 家族的大家長——送到了西西里的卡塔尼亞，目的是為了保護他，讓他遠離這場紛爭。而在 卡塔尼亞，迎接婁的正是薩爾?斯卡利。薩爾?斯卡利派婁去調(diào)查那起劫案，事情由此變得 復(fù)雜。讓一位客人去調(diào)查這樣棘手的案件并不合規(guī)矩。氣憤的老婁?肖荻諾從美國趕到卡塔 尼亞，卻發(fā)現(xiàn)了隱藏在這一切背后的陰謀，發(fā)現(xiàn)自己的家族已經(jīng)卷入了美國和西西里各個黑 勢力的利益紛爭當(dāng)中……

故事的主要場景是在卡塔尼亞，但也有對于紐約、羅馬等地方的描寫。所以人物的對白 也是以卡塔尼亞方言為主，中間穿插著標(biāo)準(zhǔn)意大利語、羅馬方言、那波利方言，以及大量 的美式英語等等，這其中有許多是日常生活用語，甚至有很多的臟話、黑話，登不得大雅之 堂，而就是這些詞匯使小說顯得特別地平易近人，如實地反映了不同地方、不同層次人們的 迥異的生活。整本書就好像是語言大拼盤一樣，為了方便閱讀，作者甚至在小說的最后附加 了一個卡塔尼亞方言與標(biāo)準(zhǔn)意大利語對照的詞匯表。這種語言的大雜燴把作品的喜劇特點極 致地表現(xiàn)了出來，使讀者即使在讀一個在內(nèi)容上沒有什么意思的情節(jié)時，聯(lián)想著人物說話的 表情、他們的手勢以及他們意大利語和英語混合式的發(fā)音，依舊會被逗得前仰后合?！墩l》 也 由此不僅吸引了卡塔尼亞的讀者，還吸引了意大利其他地區(qū)的讀者，這是作品在國外取得成 功的一個重要因素。

小說的另一個特點是它的電影特色。各個場景的轉(zhuǎn)換就像切換電影鏡頭一樣，后一場景 往往與前面一個沒有任何的聯(lián)系，如在序幕中，整個篇幅描寫的都是美國的故事，而接下去 一章，鏡頭馬上轉(zhuǎn)到渾身是血的尼克，轉(zhuǎn)到了卡塔尼亞的大街上，下面一章又切到了托尼的 花園里，說起了他的燒烤聚會……多條線索同時展開。一幕一幕好像電影鏡頭一樣，頻繁 變 換，有時讓人摸不到頭腦，故事情節(jié)也連接不上。但故事就在這一幕一幕中有條不紊地進行 著。到了最后，整個故事，所有不同的鏡頭都自然地連成了一個整體。

閱讀這部作品會讓讀者聯(lián)想起許多黑幫喜劇電影，如蓋?里奇（Guy Ritchie）的《兩 根大煙槍》（Lock Stock and Two Smoking Barrels）和《偷拐搶騙》（ 玈natch）、昆汀?塔倫蒂諾（Quentin Taratino）的《低俗小說》（Pulp Fic tion ）以及加利?格里（Gary Gray）的《黑道當(dāng)家》（Be Cool）等等 。無論 是蓋?里奇拿手的角色獨白，還是昆汀擅長鏈?zhǔn)綌⑹嘛L(fēng)格，在《誰》中都能找到一絲痕跡。 不夸張地說，這部作品可以不用做多少修改，就可以直接作為劇本而搬上銀幕，所取得的 效果就是一部跟上述電影風(fēng)格類似，再加上意大利獨有喜劇元素的更上乘之作。

在內(nèi)容方面作者也是緊扣電影這一娛樂元素。老婁?肖荻諾就是靠一家電影公司洗黑錢 ，所有的事情都由電影而起。各色電影界的偽專家，如瘋子導(dǎo)演萊昂納多?特蘭特，他的 一個接一個白癡、搞笑的電影劇本；在羅馬電影首映式上出現(xiàn)了各色影評人物，就連盧克斯 影業(yè)、美杜莎影業(yè)等，這些真實的電影公司也派出了自己的代表參加首映式；在燒烤聚會上 ，托尼和萊昂納多甚至直接聊起了馬龍?白蘭度兒子涉嫌的謀殺案；喀麥隆?迪亞茲、喬? 佩西、詹妮弗?洛佩茲、雪兒等等這些曾經(jīng)或者現(xiàn)在當(dāng)紅的影壇、歌壇明星在作品中都 被 直接提到。所以這是一部“現(xiàn)實”的、娛樂的小說，再加上燒烤、洗黑錢等年輕人中意的東 西，它又成了年輕的、充滿活力的作品。這是作者成功的又一個重要的原因。

小說里人物繁多，個性鮮明。其實作品篇幅并不長，但就是用這有限的筆墨，卡佩拉尼 勾勒了一個又一個令人過目不忘的人物形象：主角人物，如心疼孫子、家庭為重的老一代黑 幫代表人物老婁，嗜杜松子酒如命、有干勁、易沖動的小婁，迷戀烤肉的理發(fā)師托尼，愛臭 美、心狠手辣的地方頭目薩爾?斯卡利；配角人物，如杜喬、奴喬、農(nóng)喬，薩爾舅舅三個愚 蠢、傻里傻氣的手下，托尼理發(fā)店里同性戀一樣的兩個幫手，托尼的七大姑八大姨，瘋狂導(dǎo) 演萊昂納多等等。就在卡塔尼亞的夜幕中，羅馬的高級賓館中，曼哈頓豪華辦公室里，這些 人物帶著自己獨有的語言、動作和表情，紛紛登場亮相，演出了一場接一場的好戲。

卡佩拉尼并不是想寫一部深刻的作品，但在小說的最后，老婁那一連串對往昔的回憶中 ，我們還是能夠體會到隱藏在前面一系列“鬧劇”后人們的一些懷念，對安定、幸福生活的 渴望，以及對現(xiàn)實的幾許無奈。意大利從來就不缺乏輝煌、深刻和沉重，幾千年前偉大的羅 馬帝國，之后的外族入侵，燦爛的文藝復(fù)興，半個世紀(jì)漫長的獨立運動，黑暗的法西斯專政 ……這是一個肩負(fù)著沉重歷史的國家?？墒蔷褪窃谶@些榮耀、這些沉重、這些苦難之后，意 大利的人民卻形成了令人驚訝，甚至讓人感到迷惑的樂觀精神，他們熱愛生活，享受生活， 從不唉聲嘆氣，從不冥思苦想：也許這就是意大利不會像德國一樣出現(xiàn)偉大哲人，而只會誕 生無數(shù)浪漫詩人的原因吧！往日的輝煌，近代的苦難都深埋在大腦的深層，銘記但很少被觸 動?！墩l》就很好地體現(xiàn)了這一點，雖然描寫的是黑幫爭斗，但從整部作品中流露出的卻是 意 大利樂觀、向上的民族性格特征。就像作品最后，在薩爾舅舅死后，托尼和小婁在車?yán)锫?著音樂、載歌載舞時所說的：放一盤CD!生活還是得繼續(xù)！

如果閱讀作品后你深刻地體會到了這些，那當(dāng)然是可喜可賀；但如果你挖不到那么深， 想不到那么多，又如何呢？享受作者字里行間給你帶來的快樂就足夠了！這不正是小說所要 告訴你的深刻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