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色情無關

［丹麥］馬德·布蘭尼　余澤民　譯

我心里很清楚這樣做不對。但是許多時候，人們由于欲望太強而不得不做，以致不去管該不該做。

我覺得許多人都是這樣，比如說：當他們在高速公路上超速行駛，當他們傷害自己喜歡的人，當他們使得父母失望?；蛟S他們意識到這樣做不對，但還是無法遏止內心的驅動，只是簡單享受行動的快感。

我和艾絲塔的關系就是如此。在我看來，艾絲塔的名字有些老派，無論是從哪方面講，她都不是個“老派女孩”。當我們在電影院認識時，女孩只有二十二歲。她自始至終望著我，或許電影實在無聊——我始終未敢問過她，總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我則盯著電影屏幕。我心里暗想，既然花錢買了門票，就必須從頭看到尾，艾絲塔卻看我看得越來越出神。正當電影放到最緊張的一段情節(jié)，她將手搭到我的手上，小聲耳語，叫我吻她。我吻了她。之后我又買了張票，因為我想看到結尾。電影不錯，講的是幾個勇敢的間諜打入東方某大公司的故事，里面還有個紅手槍幫會。我很喜歡片子里的紅手槍，我以前從來沒有看過。

從那之后，我倆開始粘在一起，一切情況進展順利。我們逐漸熟悉了彼此，艾絲塔長得過于漂亮，以致我懷疑她是否真的需要我。不過她告訴我說，在這個世界上，對她來說我比什么都重要。她的嗓音尖細，清晰溫存，稍帶顫抖，我很喜歡。

我的癖好就是這樣被勾起來的，盡管我心里非常清楚：不該偷窺別人。但我還是忍耐不住。艾絲塔住在城里一套公寓里，臥室開向后花園。有一次，我偶然穿過花園，漫不經(jīng)心地溜達到對面樓下，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廢棄不用的后墻樓梯，從那里恰好可以窺到艾絲塔浴前更衣，觀察女孩如何睡覺。那種感覺十分奇特，絲毫不帶色情意味。那是一股觸電似的緊張，一種難以克制的瘙癢感。有如我們在孩提時代，沉溺于別人的游戲之中。

后來我們搬到了一起，這為我的偷窺創(chuàng)造了絕好的環(huán)境。艾絲塔離家上班，要比郵遞員送信早一個小時。因此我有足夠的時間在她下班之前用蒸汽熏開粘著的信封，偷讀別人給她的來信，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信粘好。這給我?guī)砟罂旄?。浴室的門縫有一條間隙，恰好可以窺到里面。有時我心里猜測：她知道我在門口偷窺，并且因被偷窺而感到享受。因為這種感覺非常刺激。另外，偷窺時我不止一次看到她自慰，顯然我倆的性生活對她來說并不滿足。盡管這個問題涉及到我，但是每當我想到這點，都會從內向外地感到滿足。艾絲塔長得太漂亮了，不要說透過門縫窺伺局部，就是目無遮擋地看她的整體，她也一樣靚麗出眾。

通常來講，來信的內容乏味無聊，一個人洗澡也沒什么新鮮。但是即便如此，偷窺的感覺仍很不錯，而且用不著像在同居之前那樣每晚去爬鄰居的后墻樓梯。那是一股貫通頭腳的瘙癢感。我逢人便說偷窺的快感，并且建議他們也試試。朋友們用怪異的眼神打量我，好像我是個變態(tài)狂。這種時候，我不得不五次三番地向他們申辯：這種快感與色情沒有關系！人們對這類事似乎知道得不多，我只從報上或傳聞中聽說過一些——某人具有特殊的癖好。但是我跟他們截然不同。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有時候我還跟蹤艾絲塔上班。有一次，我意外地發(fā)現(xiàn)她有一個情人。奇怪的是，我居然感到十分高興。當然，不管怎么說，心里有點不是滋味，不過我能夠理解艾絲塔。當然了，女孩騙我肯定不對，但是我也有自己的小秘密，即便我永遠學不會有意欺騙的本領。不過，換一個角度想，她也一定感到了某種瘙癢，盡管并不是那種我情愿與她這樣分享的瘙癢感。

男孩很高，至少比我高出許多，而且相貌英俊。我不知道該怎么說。雖然如此，我比以前更愛艾絲塔了。不管怎樣，艾絲塔認為他很英俊。通過艾絲塔的日記，我對男孩有了越來越多的了解。他倆之間幾乎每天都有事情發(fā)生，女孩幾乎每天都要寫日記。艾絲塔的抽屜鑰匙藏在相冊里，外面套了個塑料包。找到鑰匙，要比我想象的容易得多。女孩在日記里寫了許多夸獎的話：什么絕妙的情人啊，什么能在片刻之間用舌頭將她帶到高潮啊，等等。這對我來說興奮異?！ㄟ^偷看日記，每天窺視一個人的情人。

艾絲塔寫道，他倆互相發(fā)現(xiàn)了一種隱秘的語言。據(jù)我猜想，那是一種聽起來沒有任何意義的廢話，但是其中還是隱含了一切。我跟艾絲塔之間從未有過這種語言，我們始終用丹麥語講話?；蛟S正因如此，我們的關系才發(fā)展成這樣。我不知道。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的好奇心也日益增長。好幾次我險些遭人暴打，幸好我跑得速度很快。我想對艾絲塔的情人伊昂了解更多，有一次跟蹤了整個周末。艾絲塔以為我去探望母親，實際上，我已經(jīng)幾年沒有看她了。這個故事講起來太長。不過，伊昂真的惹惱了我，對天發(fā)誓，我真想狠揍那小子一頓。星期六晚上，他剛剛吻別了艾絲塔，就披上外套，出門去跟其他人約會。那個女孩也很漂亮，真該死，他怎么能夠這樣對人？！我惱羞成怒地闖進賓館大堂——這是一家豪華賓館，大堂里到處都包著絲絨，我沖他怒罵：這樣對待艾絲塔，你還有臉沒臉？你這個混蛋！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這樣欺騙我的艾絲塔？你知不知道，你對她來講有多么重要？！我掄起拳頭朝他砸去，接著又是抬腿幾腳。這一切發(fā)生得實在突然，我自己也沒有思想準備。

幾天后的一個清晨，艾絲塔照常離家上班，我心平氣和地坐下來翻她的日記。日記下方，最邊緣的地方寫著一串鮮紅的字母：我受夠了！我必須結束自己偷窺的日子，我必須停止這二十四小時不停的盯稍，反正她將拋棄我。我以為她真去上了班，誰知她就站在那兒，臉色氣得一會兒煞白一會兒通紅，她就此跟我一刀兩斷。

那段日子不太好過。用了很長時間，我才從失戀中緩解過來，并且找到一個相當不錯的新住所。又過了半年，我重新見到了艾絲塔。我搬到她家對面的那棟樓里，這樣我終于踏實了。艾絲塔結識了許多新朋友，我為了跟蹤他們每一個人，忙得沒有一分鐘空閑。

在這期間，我認識了一個叫貝阿塔的女孩，雖然她的名字有些老派，但現(xiàn)在剛過十九周歲。她不僅美貌驚人，而且舉止無常，正因如此我才喜歡她。

但是真該死，我總有這么多忙不完的事！我不想錯過任何機會。

責任編輯 韓 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