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死了的畫家

迪諾·布扎蒂

46歲的著名畫家魯喬·普萊東扎尼隱居在維梅爾卡特鄉(xiāng)下的別墅里。一天早晨他打開報紙，見第三版右下方一個占四欄地方的標題，不禁驚呆了。

意大利藝術(shù)界的損失

畫家普萊東扎尼逝世

下面是一篇充滿贊揚之辭的悼文，還有去世者的一幀約二十年前拍的照片。

普萊東扎尼目瞪口呆，以為自己的眼睛花了，“馬梯爾德!馬梯爾德!”普萊東扎尼驚魂稍定，就喊道。

聽到他的聲調(diào)如此驚慌，妻子馬梯爾德趕緊跑了過來。

“你看，你看，”畫家把報紙遞給她，哭也似的說。

她接過報紙一看，臉色變得蒼白，然后以婦女所特有的莫名其妙的邏輯突然放聲慟哭?！鞍パ?，我的魯喬，我可憐的魯喬，我親愛的!”她抽泣著斷斷續(xù)續(xù)地說。

這情景使丈夫惱火了?！榜R梯爾德，你瘋了嗎？你沒看到我好端端地活著？你不明白這是一場誤會，一場駭人聽聞的誤會？”

馬梯爾德立即止住哭，瞧瞧丈夫，神色坦然了。接著像剛才感到自己成了寡婦而輕率地哭泣一樣，又突然縱聲大笑起來。

“夠了!夠了!”他怒氣沖沖地咒罵著?！澳悴幻靼讍幔刻膳铝?，太可怕了!現(xiàn)在報社社長該聽聽我的了。哼，開這種玩笑，他可得付出巨大的代價!”

普萊東扎尼匆忙趕到城里，直奔報社。社長殷勤地接待他。

“親愛的大師，請坐。您抽煙嗎？……煙灰缸在這兒……請您講吧: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是……是……是……今天的報紙……第三頁……有我的訃告……”

“你的訃告？”社長從辦公桌上拿起一份折起的報紙，“哦，哦，哦，出了個小毛病，是嗎？和事實有點出入?！?/p>

“出入？”普萊東扎尼吼叫著，“你們把我殺了，把我殺死了!太慘無人道了?！?/p>

“先生，您要紅運高照了還不知道。換了別的畫家，一定欣喜若狂了?！?/p>

“紅運高照？”

“是啊，紅運高照。一位畫家死后，他的作品的價格就會立即上漲?！?/p>

“那么我就該裝死？……就該銷聲匿跡？”

“那當然，如果您愿意利用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天哪，您總不會放過這機會吧？……您考慮一下:辦個像樣的遺作展覽會，好好地鼓吹一番……我們這一方面要盡力為您宣傳……也許能做成幾百萬的生意。也可能是幾千萬，我親愛的大師?！?/p>

對這件事他無法不答應(yīng)。遺作終于在城里展出了，并獲得極大的成功。除去一切開銷，凈賺550萬。在這以后，人們就把普萊東扎尼及其作品淡忘了，而且速度快得驚人。美術(shù)專欄和美術(shù)雜志越來越少提及他，很快他就完全消失了。

（羅坤摘自《外國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