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驚仙女湖

趙　風(fēng)

大戲即將開演，鼓師和女演員卻神秘失蹤，迎接他們的是怎樣的命運(yùn)？戲外的故事往往比戲里的故事更加精彩。

1. 梅胖子失蹤

梅詠才是梨山縣黃梅戲劇團(tuán)的打

鼓佬。此人剛過不惑之年，體態(tài)肥肥胖胖，臉上也是一副糯米菩薩模樣，特別善于和那些同樣胖胖的中年女人打交道?？h一級的小劇團(tuán)每次到外地演出，最使劇團(tuán)演職員頭痛的事，莫過于找睡覺的地方。旅店住不起，只有自帶行李卷，找個好說話的人家給搭個鋪。這對別人來說是件難事，對梅胖子來說小菜一碟。只見他每到一地，就在劇場附近轉(zhuǎn)悠一圈，一看準(zhǔn)和自己體型相近的目標(biāo)，就走上前去搭訕套近乎，然后是一通海侃神聊。不一會兒，便弄得胖女人眉開眼笑，住宿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這天，劇團(tuán)又出外演出，坐了一夜的船，渡過仙女湖，來到了鄰省的昆陽縣。一下船，梅胖子照例又在街上晃蕩開了。一會兒，梅胖子便鎖定了目標(biāo)。這目標(biāo)便是劇場旁邊一間雜貨鋪?zhàn)拥呐峙?。果然一擊就中，梅胖子幾句好話一說，胖女人就一口答應(yīng)。

胖女人叫來鳳花，住在離劇場不遠(yuǎn)的一條小巷子里，一棟三層的小樓，十分整潔漂亮，樓后就是仙女湖。

不一會兒，梅胖子便把床位安頓好了，他正得意地想踱出門去，聽得有人叫了一聲：“梅老師！”抬頭一看，是自己的徒弟米芹?！罢?？”米芹哭喪著臉說：“我還沒找到睡覺的位子?！币且郧?，梅胖子才懶得管這鳥事，團(tuán)里有團(tuán)長，找團(tuán)長去！可今天不一樣，一來是他找的房東來鳳花老公不在家，孤男寡女的，梅胖子想避嫌；二來這米芹剛進(jìn)團(tuán)，人又長得俊俏秀氣，挺文靜的一個姑娘。梅胖子的兒子二十多了，還未找對象。梅胖子老婆喜歡米芹，有事沒事總把米芹叫到家里來吃飯。這時，看著米芹那滿臉無奈的樣子，梅胖子就想起了兒子，又想起了老婆肚子里的花花腸子。

“幫我同老板娘說說吧?！币娒浊蹜┣笞约海放肿有睦镆粍樱赫f不定日后這姑娘真的成了兒媳婦也未可知呢。于是，梅胖子就把頭一點(diǎn)，鼻子一擤，說：“好吧。你去把行李搬來，待會兒我同老板娘說說?！?/p>

梅胖子話剛說完，老板娘來鳳花回來了。一進(jìn)屋，見家里突然多了個漂亮的女孩子，不禁眉開眼笑，打趣地說：“喲！仙女下凡了呵？”梅胖子就說：“老板娘，這是我的學(xué)生，還未找到睡覺的地方，你看……”來鳳花爽快地說：“什么你看你看的，不就加個人嗎？好說，就來我家住?！币娎习迥锿饬?，米芹就喜滋滋地去扛行李卷兒。

昆陽人喜歡黃梅戲，劇團(tuán)都來好幾天了，看戲的人還很踴躍，團(tuán)長喜得合不攏口。這天晚上，演出《七仙女下凡》，劇場又是一個爆滿?？呻x開演不到半個小時，演員們大多化好了裝，樂隊(duì)也都定好了調(diào)，梅胖子和米芹還不見人影。米芹這天晚上還得臨時客串扮演一個小仙女呢。團(tuán)長急了，趕緊派人去找。一會兒，去的人慌慌張張地回來說：梅老師和米芹不見了！

這是咋回事兒啊？團(tuán)長急忙和樂隊(duì)隊(duì)長來到來鳳花家。一問，來鳳花說：“走了！”走了？到哪里去了呢？來鳳花說她也不清楚。樂隊(duì)隊(duì)長把團(tuán)長拉到一邊，小聲說：“團(tuán)長，梅老師該不會把米芹帶去搭班了吧？”樂隊(duì)隊(duì)長的話，被來鳳花聽見了，她眼睛骨碌碌一轉(zhuǎn)，接過話頭：“真的哎，清早，我見他們是和一個外地人走的，當(dāng)時我還以為他們是嫌我這屋里不好呢?！眮眸P花的話說得團(tuán)長一怔：是呵，這幾年團(tuán)里效益不好，留不住人，好幾個演員都跑去和別人搭班走穴，梅老師帶人去搭班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團(tuán)長來到房里一看：可不是真的，兩人的行李卷兒都不見了。

團(tuán)長一跺腳，一邊往劇場走，一邊想：梅胖子啊，梅胖子，你就是要走，也該跟我打聲招呼啊！打鼓佬是樂隊(duì)指揮，這一下指揮沒了，還缺個小仙女，這戲怎么演？把全團(tuán)幾十個人撂在這里，你這不是坍我的臺嗎？第二天，劇團(tuán)便打道回府了。

2. 紅白兩游艇

再說那梅胖子一覺醒來時，只覺得頭痛欲裂，渾身酸軟無力。他努力地睜開眼皮，抬頭一看，見自己竟睡在一個乳白色的房子中，用手一摸，墻面冰涼，原來是鋼板鑄成的。

我這是在哪里？梅胖子擺擺頭，想找個人問問，可屋里靜悄悄的，沒有半根人毛。一拉門，門鎖著。一見那墻上有個圓圓的小窗，梅胖子忙踮起腳尖，想看看窗外的情景。可那窗口太高，啥都看不見。他喪氣地坐下來，然后，拼命地回想。想了一會兒，他終于想起了頭天晚上的情景：演出完，他和米芹回到來家。一進(jìn)門，就看到屋里坐著一個頭特別大的男人，一臉的絡(luò)腮胡子長得很是茂盛，就像那山里的野雞窩。那大頭男人一見梅胖子就起身跟他打招呼，然后對著米芹瞇瞇地笑。來鳳花介紹說：“這是我老公，叫鄔正雄?！蹦腥水Y聲甕氣地說：“就叫我大頭?！?/p>

梅胖子就一見如故地說了聲：“大頭師傅好?！贝箢^回說：“你們演出很辛苦，來，我?guī)銈內(nèi)ズ染葡?。”梅胖子這人愛點(diǎn)酒，常說酒是個好東西。一聽說有酒，喉頭就“咕咕”作響，舌頭舔開了花，就不由自主地帶著米芹，隨大頭來到湖邊一條船上。那船不大，卻十分漂亮，船上燈火通明。大頭讓兩人坐下，動手?jǐn)[上了酒菜。

這時，天上掛著一輪彎彎的明月，湖風(fēng)輕輕地吹，湖水微微地蕩，船艙中的音響，正播放著輕柔的江南風(fēng)味樂曲《夢里水鄉(xiāng)》，讓人恍然如夢。大頭和梅胖子你一杯我一盞地大口喝酒，米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飲料。

后來呢？后來只依稀記得自己昏昏欲睡，米芹也伏到桌子上……

梅胖子正在回想，“哐當(dāng)”一聲，鐵門被打開，大頭走了進(jìn)來。“怎么，梅老板醒啦？昨晚睡得可好？”大頭走到梅胖子跟前，用手托著他的下巴，笑瞇瞇地問道。梅胖子看見鄔大頭，心里明白了八九分：自己是著了他的道兒?？勺约号c他無冤無仇，他干嗎要劫持自己呢？

梅胖子哪里知道，此時，他已被大頭關(guān)在了一條叫作“白天鵝”的豪華游艇上。

原來這仙女湖地處三省交界，背靠橫崗山，南臨洗馬河，雖然風(fēng)景秀麗，空氣清新，是國內(nèi)少數(shù)幾個未遭污染的內(nèi)陸湖，可緊挨湖邊的昆陽縣卻是個貧困縣。這里山多水多耕地少，縣里的頭頭腦腦，為振興本地經(jīng)濟(jì)，絞盡了腦汁。前些年，本縣下屋場鄉(xiāng)有個叫劉六財(cái)?shù)娜?，在南方狠發(fā)了一把?？h里招商，一招就把劉六財(cái)招了回來。

縣里的領(lǐng)導(dǎo)陪著劉六財(cái)，在湖邊轉(zhuǎn)了一天一夜，最后敲定了投資方案。幾個月后，這仙女湖中就漂蕩著兩艘豪華的游艇，一條漆著紅色的叫“紅仙鶴”，一條漆著白色的叫“白天鵝”，就像兩只大鴨子浮在這仙女湖心。

不知劉六財(cái)用了啥魔法，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紅仙鶴”和“白天鵝”成了兩個生金蛋的“寶鴨”。這湖堤上，常見小車不斷，人來人往，而且來往的小車檔次越來越高，來的客人也越來越有派頭……

這時，大頭見梅胖子疑惑地望著自己，便“嘎嘎嘎”笑了起來。可這回梅胖子沒敢附和著笑。大頭笑完，把臉一板，厲聲地對梅胖子說：“梅老板，我把你請來‘做客，你可得要守規(guī)矩，在這船上不可亂說亂動，更別想跑?！泵放肿咏Y(jié)結(jié)巴巴地問：“你……你這是什么船？你把我?guī)У竭@里來干……干什么？”“這你就不用多問了，等明天你肚子里的藥消盡了，再讓你‘上班！”大頭說完就往門外走。

梅胖子見大頭要離開，一下子慌了，跟在大頭的屁股后頭問：“那個姑娘呢？”“她呀，好得很哪，我另有安排，不用你替她操心！”

大頭走出門外，“哐”地一聲，門又鎖上了。梅胖子一震，心一下子跌到冰窟窿……

3. 奇怪的鼓點(diǎn)

第二天開始，梅胖子便被大頭安排在“白天鵝”的廚房里打下手，刷鍋洗碗，淘米揀菜。他能自由活動的空間，只

有這底艙。

自一上船，梅胖子想家想得厲害?？扇缃?，陷在這鬼門關(guān)，上天天無路，入地地?zé)o門，四處一片汪洋，底艙全部封閉，那墻面上的一排窗戶，圓圓的，小得連只狗也鉆不出去。而每個樓梯口，日夜都有手持警棍的保安守著，別說是人，就是一只蚊子也別想飛出去。

這天，大頭來到底艙，叫梅胖子從今天中午起，和保安一道，到紅船上送飯。大頭一走，正在洗菜的梅胖子忽聽大廚師說：“胖子，把這泔水桶抬上去！”梅胖子就放下菜，和二廚去抬泔水桶。泔水桶很大，剛上到二樓，梅胖子就累得氣喘吁吁，心想：泔水桶做這么大干啥？裝豬?。窟@木匠只怕有毛病哩！從二樓望下一看，梅胖子見緊靠“白天鵝”下，有條小船，是來收泔水的。當(dāng)他準(zhǔn)備再往船下走，卻被保安喝止：“回底艙去！”

梅胖子一邊往底艙走，一邊不甘心地回頭望著那舷梯下的小船和泔水桶，頓時想起了戲文《三打白骨精》里的孫悟空，心想：要是自己能像孫猴子一樣會變化就好了，變成一個泔水桶，神不知鬼不曉，豈不是可以遠(yuǎn)走高飛，脫離苦海？

梅胖子回到底艙，剛想坐下來喘口氣，大廚又說：“胖子，快打飯打菜，到‘紅仙鶴上去送飯！”梅胖子心里猛地掠過一個心思：和他同時被藥倒的米芹，興許就在“紅仙鶴”上！

米芹果然被大頭弄在“紅仙鶴”上。那天劉六財(cái)盯著米芹來回地看了半天，喉頭“咕咕”作響，直咽口水。見她一副清純秀麗的模樣，心道：嘖嘖嘖，這妞兒怕還是個未開苞的嫩芽菜吧？劉六財(cái)把大頭叫到一邊，直夸他會辦事，隨手甩給他一個紅包，并暗地交待：“這妞兒給我重點(diǎn)看護(hù)，任何客人都不準(zhǔn)動！”大頭就把米芹安排在“紅仙鶴”頂層的一間房子里。

米芹是個十分單純的姑娘，父親死得早，自從劇團(tuán)把她分給梅胖子當(dāng)徒弟，她心里一直把梅胖子當(dāng)父親看。如今被人稀里糊涂地弄到這湖中孤船上，一天到晚啥都不用干，而且每天還好吃好喝地被人招待著，心里直犯疑：大頭把我騙到這船上來究竟是想干啥？雖然前兩天，大頭對她說，等過些日子她熟悉了船上的情況，就陪客人跳跳舞，唱唱黃梅戲， 每月工資三千，還有小費(fèi)。這可比在劇團(tuán)里干半年還要掙得多，但米芹就是高興不起來，心里老在打鼓，老想見到梅老師問個明白。

快近中午了，米芹躺在床上，正在哼著黃梅調(diào)《藍(lán)橋汲水》：“一根扁擔(dān)肩上擔(dān)，歪歪扭扭下河灣……”突然，她聽見樓下傳來一陣鼓點(diǎn)“慢長錘”：“哐七得七哐七得七……”米芹趕忙立起身來，側(cè)耳細(xì)聽半天，不錯，真的是“慢長錘”！雖然那鼓點(diǎn)不是敲在鼓上，而像是用什么東西，敲擊在木桶上發(fā)出的聲音，十分沉悶，可那節(jié)奏，米芹畢竟十分熟悉。

莫非是梅老師到“紅仙鶴”上來了？米芹又驚又喜。米芹不明白大頭為啥要將她和老師分開，前些時，她問大頭，大頭說，那胖子在“白天鵝”上，好得很，不用操心。話雖如此，但米芹總想能見上梅老師一面。

這時，聽見那鼓點(diǎn)不緊不慢地傳來，米芹趕緊打開房門，可一來船舷邊，又聽見那鼓點(diǎn)的節(jié)奏變成了“搜場”鑼鼓點(diǎn)：“空七哐，空七哐，七哐七哐一七哐，哐七哐七……”這一下，米芹明白了，真的是梅老師到紅船上來了。以前，梅老師教她時說過：“搜場”鑼鼓，主要用在搜查、尋人找物等場面。

頂樓舷梯門被保安鎖著，米芹將頭伸出舷梯外，朝下一看，果然梅老師手持一柄大飯勺，在那飯桶沿上起勁地敲擊，嘴里像個街頭小販一樣，不停地吆喝著：“開飯啦！開飯啦！”頓時，米芹明白了梅老師的心意，“慢長錘”是告訴她，他一切平安；而敲那“搜場”鼓點(diǎn)，是在尋找她呢。

米芹心里一熱，剛要開口叫聲 “梅老師”，忽見大頭從一個房間出來，一把奪過梅胖子手中的飯勺，在他頭上猛敲了一下，吼道：“敲什么敲？你還以為這是在戲臺上當(dāng)你的打鼓佬?。俊?/p>

見梅老師用手捂著腦袋，往后邊擋邊退，米芹心里一緊，情不自禁地大叫起來：“梅老師！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4. 殺猴給雞看

可她還未叫完，一旁躥出兩個保安，架著她到了樓下。

米芹來到樓下一看，見二樓船廊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卣局鴥纱笈判聛淼墓媚?，劉六?cái)正在給她們訓(xùn)話，一見米芹下來了，朝保安做了一個手勢，保安就把她帶進(jìn)了旁邊的一間卡拉OK廳。

卡拉OK廳里坐著一個長著招風(fēng)耳的男人。那人一見米芹走了進(jìn)來，眼睛一亮，急忙放下二郎腿，涎著臉說：“來來！小姐，陪我唱個‘夫妻雙雙把家還！”米芹雖不曾學(xué)過戲，但嗓子甜潤。自進(jìn)劇團(tuán)學(xué)擊鼓，平時聽演員唱，自然也能哼幾句。她心想：大頭不是讓她陪客人唱嗎？于是便不扭捏，拿起話筒說：“好，唱就唱！”

沒想到米芹唱完一曲，招風(fēng)耳隨手朝她身上甩過一疊錢來，她正不知所措時，身子已被人抱住。米芹一驚，面前門已被關(guān)上，那保安不見了人影。扭頭一看，見招風(fēng)耳那大嘴巴湊到了她的臉上，米芹頓時嚇得狂呼亂叫起來。

保安聽到動靜，“咣當(dāng)”一聲把門打開，見米芹滿臉淚水，在招風(fēng)耳的懷里拼命掙扎。劉六財(cái)沖進(jìn)來，指使保安把米芹架了出去。然后，走到招風(fēng)耳面前說：“戲演得不錯！可你狗日的別真的想打她的主意！”

原來，這是劉六財(cái)故意試試米芹，為的是早日把她馴服，日后好接待省里的一位重要客人。如今這一試，看她那生死不從的樣子，劉六財(cái)便斷定米芹果然是個未開苞的嫩芽菜。劉六財(cái)暗中高興，可一來到門外，見米芹縮在一旁，還在哭哭啼啼，就想，不如再給她一個下馬威，還可嚇嚇那些剛來的女孩子。只見他眉頭一皺，對保安吼道：“還愣著干什么？拋下去！讓她清醒清醒！”老板發(fā)了話，保安不敢猶豫，只聽“撲通”一聲，米芹硬生生地被保安拋入湖中。

新來的姑娘們哪見過這種場面？眼看拋入湖中的米芹手腳亂舞，快沒命了，一個個嚇得腳筋打顫，噤若寒蟬。偏在這時，大頭又對她們吼道：“看到?jīng)]有？今后有誰不聽招呼，這就是下場！”

此時，梅胖子已送完飯，回上了送飯船，他正在為打了一陣“搜場”鼓，仍不見徒弟蹤影而悵然，忽見從“紅仙鶴”上拋下一個人來，大吃一驚，趕緊雙手用力，小船飛快地轉(zhuǎn)了個頭。仔細(xì)一看，那落水之人竟是米芹。梅胖子嚇得魂飛魄散，心里暗罵一聲：這些王八蛋！便想沖過去救人。

這時保安卻沖了上來，一把奪過雙槳，沖他吼道：“滾到一邊去！誰叫你多管閑事？”

紅船上的大頭見米芹淹得差不多了，湊到劉六財(cái)耳邊咕噥一句，劉六財(cái)點(diǎn)了點(diǎn)頭。大頭便對身邊的保安喝道：“發(fā)什么呆？快去把她撈起來！”

保安把淹得半死、渾身濕淋淋的米芹架上了“紅仙鶴”。米芹悲淚橫流，直到這時，她才醒悟過來，自己如今是陷在一個魔窟里了。什么月工資三千，只陪客人唱歌跳舞，那都是騙人的鬼話啊！

米芹被保安架著正往頂層上走。突然，她聽見身后傳來吵鬧聲，扭頭一看，見梅胖子被兩個保安死死地按在船板上。梅胖子被保安摁在身下，手腳亂舞，口卻不停：“你們這些王八蛋，要遭天雷打呀！”

米芹一見梅胖子，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見到久別的親爹娘一樣，情不自禁地高叫起來：“梅老師！梅老師！你要救救我??！”

米芹一關(guān)進(jìn)頂樓，劉六財(cái)就沖小船上的保安嚎道：“給我狠狠地打！”

打得皮開肉綻的梅胖子被送回了“白天鵝”。他躺在床上，撫摸著滿身傷痕，痛得直哼哼，翻來覆去地怎么也睡不著。半夜時，梅胖子見大廚他們發(fā)出了呼呼的鼾聲，便輕輕地爬起來，雙手撐著隱隱作痛的腰肢，悄悄來到舷梯口，朝“紅仙鶴”望去。只見那邊還是燈火輝煌，人聲鼎沸，時不時傳來幾聲叫罵和浪笑。梅胖子恨恨地暗罵一句：“他娘的！這幫醉生夢死的家伙！”可他剛罵完，卻從對面船上飄來一陣哀傷憂怨的黃梅調(diào)：“天黃黃，寒風(fēng)吹，哥哥房中沉沉睡，……妹像籠中金絲鳥，如今插翅也難飛……”

是米芹！梅胖子心頭一動。他轉(zhuǎn)身沖進(jìn)廚房，抄起兩把鍋鏟，在船廊欄桿上有板有眼地敲起了一陣“亂錘”：“倉倉倉倉倉傾倉……”緊接著，他又敲起了一陣急驟的“急急風(fēng)”：“倉倉倉……”那鼓點(diǎn)聲就像沖鋒號一樣，穿過夜色，直朝紅船飄了過去……

5. 泔桶出蹊蹺

再說來鳳花除了開雜貨鋪之外，每個星期，還要到這湖中來走一趟，運(yùn)走一船泔水，湖岸東北邊有個養(yǎng)豬場，幾桶泔水可賣百多塊錢呢。

老公大頭原在縣造紙廠工作，后來下了崗，找親戚借了兩萬塊錢，開起了卡拉OK。起初生意還行，不到一年，家中就蓋起了一棟小樓房。后來不知市場變化，還是其他原因，生意越來越差。到頭來，除了家里那棟房子，還倒欠了好幾萬塊錢的債。正當(dāng)大頭走投無路時，劉老板找到他，大頭就上了船，為劉老板找姑娘。那天大頭從游艇回家，聽老婆說，家里住了個唱戲的姑娘。大頭大喜：劉老板前些時就交待，最近要接待一個大人物，讓他盡快物色個漂亮的女孩子。來鳳花一聽大頭要打米芹的主意，堅(jiān)決不同意，可她哪犟得過大頭？

大頭一見米芹就喜得直咧嘴，這可是頂級的貨色喲！于是就騙他們喝酒，等兩人昏了過去，駕著小船急急地朝湖中飛馳而去。本來大頭不想要梅胖子，可他們兩人住在一起，留下梅胖子事情不好辦。心想船上還缺雜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梅胖子就成了陪斬。大頭做了傷天害理的事，來鳳花心里著實(shí)不安一陣子，只是怨自己胳膊扭不過大腿。今天又輪到運(yùn)泔水，她將小船靠上岸，就準(zhǔn)備上去找人來卸泔水，誰知還未來得及下船，只見其中最大一個泔水桶的蓋子打開了，從里面拱出一個滿身油水淋淋的大胖子。衣褲上沾滿了飯?jiān)巳~，臉上蒙著一層油污，眉目不清，嘴里含著一根橡皮管子，鼻孔直喘粗氣。來鳳花哪想得到會從泔水桶里冒出一個人來，直嚇得大叫一聲：“哎呀！我的個娘??！”

那人跨出泔水桶，身子還未站穩(wěn)，就聽來鳳花猛地一聲大叫，他剛要往前走去，腳下一滑，仰面朝天，“撲通”一聲，掉到湖里，頓時濺起一大團(tuán)水花。

來鳳花見那人掉到湖里，大吃一驚，不容細(xì)想，忙將船槳取下，伸了過去。好在船已靠岸，湖水不深，來鳳花拉起那人，來到岸邊。此時，被湖水一洗，那人身上的殘?jiān)臀廴袅讼聛?，來鳳花抬頭一看：天哪！這不是梅胖子么？

原來梅胖子瞅了個空子，躲進(jìn)了泔水桶?？摄锼澳氖侨舜舻牡胤剑勘锏盟y受極了。心想有朝一日，一定要找到來鳳花和大頭那對狗男女算賬！可等他爬到岸邊一看，見剛才大叫之人正是來鳳花時，梅胖子不由心里一緊，暗道一聲：不好！真是冤家路窄，又落到這賤人手上了！

梅胖子來不及多想，轉(zhuǎn)身就跑。渾身傷痛還未好，又在泔水桶里憋了多時，加上時令已進(jìn)初秋，剛才仰面跌進(jìn)湖里，冰涼的湖水嗆得他差點(diǎn)背過氣去。這時，他只覺雙腿酸軟，胸口憋悶，剛跑幾步，腳下一個踉蹌，摔了個狗吃屎，倒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來。

來鳳花見梅胖子跌倒在地，急忙跑過來將他扶起，問道：“梅師傅，船上看得那么緊，你是怎樣躲進(jìn)泔水桶里逃出來的？”

來鳳花一問，梅胖子氣就不打一處來，朝她一翻白眼，鼻翼呼呼地翕動，猶如打鐵匠的風(fēng)箱。

來鳳花見他不開腔，知道他是恨自己，忙賠著笑臉說：“都怪我家的死老頭子傷天害理，只是你這樣是逃不遠(yuǎn)的，他們發(fā)現(xiàn)你不在，很快就會追過來，到你們梨山縣只有坐船一條路，從昆陽出湖，每天只有一班船，這船早就開走了。”

梅胖子聽她一說，從頭涼到腳：天哪！好不容易從船上逃了出來，若再被他們抓回去，那肯定是死路一條??！可他心里對來鳳花有火，就氣鼓鼓地一甩手，自顧自地朝前走去。

來鳳花見梅胖子不理她，嘆了一口氣，對著他的背影喊了一聲：“梅師傅，你轉(zhuǎn)來！”梅胖子一回頭，來鳳花就急急地說：“你先等等，讓我去同豬場老板商量一下，看他今天有沒有往外地運(yùn)豬的車。”

梅胖子見來鳳花語氣懇切，覺得不妨信她一次，便和她一起走進(jìn)豬場，恰好看到有臺車正在往上裝豬。來鳳花找到豬場老板，說是有個親戚想搭個便車。豬場老板說駕駛室已坐滿了，若不嫌的話，就到車廂上去，在豬籠邊擠一擠。梅胖子聽說，就把頭點(diǎn)得如同雞啄米，心想能逃回梨山就行，哪還顧得上是不是與豬為伴？

梅胖子爬上車廂，剛在豬籠邊找了個位子坐下來，抬頭朝湖里一望：天哪！只見大頭帶人開著快艇，箭一般地追了前來。梅胖子趕緊把身子一縮，嚇得渾身發(fā)抖，上牙磕下牙。這時，他對來鳳花夫妻兩個真是恨之入骨，眼睛一眨，心道：“你大頭追老子，老子就不放過你的老婆！”便站起身對來鳳花說：“大妹子，把你的手機(jī)借我用一下?！眮眸P花跨上駕駛室的踏板，手臂伸直遞過手機(jī)?？擅放肿诱f：“你也上來吧?！币话褜眸P花拉上了車，這時她也看見了大頭的快艇，急得她忙對司機(jī)大叫：“快開車！快開車！”

來鳳花一邊大叫，一邊想往車下爬。可梅胖子卻一把死死地拉住她的手。這時，豬場老板仿佛也明白了什么，說了聲，走吧。司機(jī)說，還有一籠呢。豬場老板把手一揮說，不裝了，開車吧！就這樣，運(yùn)豬車載著滿滿的一車大肥豬和梅胖子、來鳳花兩人，“呼”地一聲，跑了個五里不見煙……

大頭沖到岸邊，只見小船空空的，既不見梅胖子，也不見老婆來鳳花，便急忙帶人沖進(jìn)豬場?？衫锢锿馔馑蚜藗€遍，哪里還見人影。

6. 再次陷魔掌

梅胖子緊緊攥著來鳳花的手，坐在運(yùn)豬車上，心想，狗日的大頭，只要老子逃回梨山，就有你好瞧的，你的老婆就是人證。這下好了，總算逃出了苦海！下一步，就是盡快地救出米芹。望著那些肥豬擠在籠子里直哼哼，心里來了勁，準(zhǔn)備來口“二黃散板”：“我本是臥龍崗……”誰知剛一起音，那車卻“吱”地一聲，停了下來，拋錨了！

見司機(jī)鉆進(jìn)車底搗鼓了半天，也沒修好，梅胖子急得兩眼望青天，圍著車子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心想，我這真像戲文里的姜子牙賣茴面，偏偏遇上了旋渦風(fēng)??！這時，來鳳花猛地一下掙脫他的手，氣呼呼地說：“真是好人做不得！”可一見梅胖子那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樣子，又忍不住“撲哧”一笑說：“你這人真是個大蠢豬，昆陽不就在這身后么？何必舍近求遠(yuǎn)呢？”

一句話提醒夢中人。梅胖子向司機(jī)打聲招呼，顧不上來鳳花，轉(zhuǎn)身就往昆陽縣城跑去。

一會兒，人們就在昆陽縣城大街上，看到一個渾身濕透的大胖子，神色慌張地在街上亂竄，隨后，又見他跑進(jìn)了一條小巷。

小巷子里的副食店有公用電話，梅胖子拿起聽筒，還未來得及撥號，就聽到巷子里有人哼哼呀呀地亂唱：“我到你身邊，帶著微笑，……噢呵，心中有個他，噢呵，他比你先到……”梅胖子探頭一看：哎呀，我的個媽媽哎！嚇得他差點(diǎn)閉過氣去。

你道唱歌的是誰？他是大頭??！

梅胖子趕緊將頭埋在褲襠里，蹲到柜臺腳下，假裝系鞋帶。心想：大頭千萬別進(jìn)來呵！誰知大頭偏就進(jìn)來了。大頭打了個響指，說：“來！老板，拿包煙?！崩习迥脽煹漠?dāng)口兒，大頭往前走了一步，腳下一絆，一低頭，見個胖乎乎的身子蹲在地上，很奇怪，就用腳一撥拉。梅胖子心想，完了！完了！但又一想，橫豎是個死！于是，就猛一起身，將正低頭看他的大頭，撞了個仰面朝天。

跌倒在地的大頭，一下看清沖出門外的是梅胖子，急忙爬起來，也沖到門外，朝著梅胖子背影大吼：“死胖子，你給我站??！”

梅胖子略一遲愣，忽又聽有人喊道：“梅師傅快跑！”他忙回頭一看，見來鳳花竟將大頭死死地?fù)ё?。直到這時，梅胖子才知道來鳳花不是個壞透了的人，他趕緊掉頭，奪命狂奔，像沒頭蒼蠅似的一陣瞎闖，終于在一條街道上，看到一個寫著昆陽縣公安局的牌子，便一頭沖了進(jìn)去。

接待梅胖子的是一位副隊(duì)長，副隊(duì)長一聽案情，很詫異：“有這樣的事？”隨著，就見他走出門外，不知給誰打了一個電話，然后轉(zhuǎn)身對梅胖子說：“走！我們看看去！”

副隊(duì)長帶了兩個警察和梅胖子一起上了“白天鵝”，梅胖子就看見了劉六財(cái)和已回到艇上的大頭。副隊(duì)長就對迎候在艇上的劉六財(cái)說：“劉老板，有人報(bào)案，說你這船上劫持姑娘，逼人賣淫，可是真的？”劉六財(cái)沖著梅胖子一瞪眼，然后又笑瞇瞇地對副隊(duì)長說：“怎么會呢？我們做的可是正道生意?！备标?duì)長說：“不管會不會，我可要查看一下！”劉六財(cái)說：“盡管查，盡管看?！泵放肿右策h(yuǎn)遠(yuǎn)地跟在副隊(duì)長和劉六財(cái)?shù)纳砗?，可轉(zhuǎn)遍了幾個艙房，只見一些姑娘陪著客人喝茶唱歌，文雅得很，并未見任何不軌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