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債

劉彥波

這天中午，銀行職員周峰正在儲蓄所值班，一個蒙面人突然沖進來，拿著一把槍指著周峰，大喝一聲：“打劫，把錢拿出來！”周峰倒吸了一口涼氣，他一面極力保持住鎮(zhèn)靜，一面暗踩桌子下的腳踏式報警開關(guān)，沒想到報警器卻一聲不響，看來是出了故障。劫匪大聲吆喝著要周峰把現(xiàn)金扔出柜臺，不然就要開槍！就在這時，外面突然風一樣跑進一個黑瘦少年，邊跑邊擺手，叫道：“不要開玩笑，不要開玩笑！會出人命的！”說著他就上前來搶劫匪手中的槍。

劫匪朝他大吼：“誰跟你開玩笑了？你不想活了？”

黑瘦少年著急地說：“你拿玩具槍來搶銀行，不是開玩笑是什么？”

劫匪一聽，把槍一扔，撒開腳丫子狂奔而去。

虛驚一場！雖然劫匪走了，周峰還是向公安機關(guān)報了警，并站起身感謝這個進來解圍的黑瘦少年，同時疑惑地問：“你怎么知道劫匪拿的是假槍？”

黑瘦少年面無表情地說：“開玩笑要看在什么地方，不能亂開，不然要出人命的！”

說著，他遞進來一張存單要取錢，周峰接過一看，上面的金額是5萬元，又覺得奇怪了，心想他這么小的年紀，手中咋會有這么多錢？這張存單要么是假的，要么是他偷來的！但周峰沒想到在電腦上輸入相應的操作碼后，這筆錢竟順利地取了出來。周峰愣了一下，想盤問盤問他，可又一琢磨自己又沒什么憑據(jù)，也不能憑空懷疑人家呀！

黑瘦少年見周峰臉上存有疑惑之色，便主動說這筆錢是老板給他的工錢。黑瘦少年簽好字接過現(xiàn)金，把錢拿在手里掂量了一會兒，又把錢遞進柜臺，對周峰說：“我?guī)еF(xiàn)金不方便，想轉(zhuǎn)存又不能提供身份證號碼，想請你幫我保管一下這筆錢，好嗎？”

周峰大吃一驚，說：“咱們并不認識，你怎么能把這么多錢交給我保管？”

黑瘦少年指指儲蓄所墻上寫著周峰先進事跡的宣傳牌，說：“你是先進標兵，又是黨員，我相信你！”

周峰還要推托，哪曉得黑瘦少年轉(zhuǎn)身就走了，轉(zhuǎn)眼間就風一樣沒了蹤影。

周峰只好先把這筆錢放起來。

不一會兒，警察來了，了解情況后，認為黑瘦少年是個重要線索，提醒周峰說，黑瘦少年一定會來取保管在周峰手上的錢，他再來時一定要設(shè)法留住他，沒準能順藤摸瓜找到那個劫匪。

這些事情剛做好，儲蓄所又進來一個胖胖的男人，前來辦理掛失手續(xù)，說是丟了張5萬元的存單，周峰接過他提供的材料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這張存單正是剛才那個黑瘦少年提走的。周峰對他說：“你來晚了，這筆錢已被人取走了，請你馬上向公安部門報案?！?/p>

這個胖男人聽說錢被取走了，很惱火地朝周峰吼道：“取就取了，報個屁的案！”轉(zhuǎn)頭就走了。

這件事發(fā)生后，黑瘦少年一直沒有露面，那個劫匪不久就被公安機關(guān)緝拿歸案。轉(zhuǎn)眼間過了一個多月，這天一早，儲蓄所剛開門，那個黑瘦少年就來了，他從懷里摸出一沓錢來，交給周峰，說是一萬塊錢，讓周峰把這錢與上次的一并替他保管。周峰見這人小小年紀又拿來這么多錢，實在太奇怪了，而且上回那個人掛失不成功又不報警，這事情太蹊蹺了，應該向這少年了解清楚，不行真得報案了。這樣一想，便站起來請黑瘦少年在外面等一會兒，自己要跟他說點事兒。

可沒等周峰打開門走出柜臺，那個黑瘦少年跑得早沒影了。

周峰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他很想把這事向公安部門舉報，但那個胖男人作為丟失存單的當事人自己都不舉報，再說，黑瘦少年能出面制止劫匪，怎么看都不像個壞人。他隱約感到，那個胖男人和黑瘦少年之間，一定在發(fā)生著什么事情……

過了一個月，黑瘦少年又準時來了儲蓄所，又交給周峰一萬塊錢，周峰不接，板起臉嚴肅地問：“你這錢到底是怎么來的？我怎么能隨便替你保管這么多錢？”黑瘦少年朝周峰嘿嘿一笑：“這是我得的工錢，不是黑錢昧心錢，大哥你就放心吧，我不會害你的！”說完，也不管周峰接不接，把錢往柜臺里一扔，掉頭就走了。他的身子一搖一晃的，輕得好像能飄起來……

這天上午，周峰到商場買辦公用品，遇到了在一個建筑隊干活的表哥，表哥懷里抱著十幾把桃木劍，周峰問他買這么多桃木劍干什么，表哥悄悄地說，他老板家鬧鬼了，這些桃木劍都是用來驅(qū)鬼的。周峰哈哈一笑，說：“這世上哪有什么鬼，只有心中有鬼的人，才會相信鬼的存在?！?/p>

周峰表哥說：“真的有鬼，那個鬼還向老板要錢哩，要走不少錢……”

周峰心里一動，忙問他老板叫什么名字，表哥說他老板叫杜現(xiàn)財。周峰一聽，不禁“啊”地叫了一聲，杜現(xiàn)財就是那天去辦掛失的那個人！就說：“要是真的有鬼，為什么鬼會單單纏上你們老板？莫非他做了什么虧心事？”

周峰表哥跟周峰一直談得來，見他這么問，便把他拉到一邊，說了最近發(fā)生在他們公司的一件大事——

半年前，一個少年來到他們工地上想找個活干，老板杜現(xiàn)財只問了問他的姓名和年齡，便安排他運送沙石。這個叫韓冬的少年做了三個月，一分錢工錢也沒拿到，向老板要了好幾次，老板就是拖著不給。這天，從高處墜落的一根鋼管擊中了韓冬頭部，韓冬當場丟了性命。工地上誰也不知道韓冬的情況，杜現(xiàn)財分析，韓冬肯定是從家里偷偷跑出來的，他的家人一定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于是，他讓人把韓冬的尸體悄悄丟到北山最偏僻的地方，并警告工人們不準泄露這個秘密，否則誰也別想拿到工錢。

周峰問：“韓冬真的死了嗎？會不會后來又活過來了？”

周峰表哥肯定地說：“這不可能！當時他腦袋上被砸了一個大窟窿，鮮血流了一地?。　痹瓉砟呛谑萆倌杲许n冬，周峰覺得這事越來越復雜了，韓冬成了他心頭解不開的謎……

眼看半年時間都要過去了，韓冬又來了，臉色非常蒼白，一副病歪歪的樣子，看上去極度虛弱，這回他交給周峰1萬塊錢后，沒有再跑，反而啞著嗓子說要找周峰說件事兒，周峰連忙答應了下來。

周峰中午下班后，和韓冬在一家茶館的角落坐下來，周峰正不知如何開口，韓冬卻先說：“大哥，我放在你這里的錢有10萬塊了吧？”

周峰點點頭，韓冬又說：“我想麻煩你，替我把這些錢交到我的母校，行嗎？”

周峰說：“行是行，但你得跟我說說你這些錢是怎么來的，說句不好聽的，如果你這錢是不合法的，那我不就成了共犯嗎？”

韓冬一聽，顯得很焦急，賭咒發(fā)誓說這些錢既不是偷的也不是搶的，是他理應得到的。他還說，他本來是初二年級的學生，欠了母校和同學一筆大債，一年前從家里跑出來，一直想著還這筆債，他走了很多地方，后來到杜現(xiàn)財?shù)墓さ厣细善鹆诵」?，那天他被樓頂落下的鋼管擊中頭部，昏死過去，醒來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山上，很快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明白杜現(xiàn)財以為自己死了，這是拋尸滅跡。但如果自己真的死了，杜現(xiàn)財至少得賠10萬元，這筆錢正好用來還他欠母校和同學的債。于是，他就以鬼的身份出現(xiàn)，向杜現(xiàn)財要錢，杜現(xiàn)財果然被嚇得渾身篩糠，當即拿出張5萬元的存單交給他，還答應余下的5萬元按月分次償還。

周峰兩眼盯著韓冬，嚴肅地說：“你既然沒有死，就不能拿這10萬元，這是敲詐，是犯法的！你懂不懂？這錢我應該交到公安局去?！?/p>

周峰說完就站了起來。韓冬一聽急了，一把拉住周峰，喊道：“不是敲詐，我沒敲詐杜現(xiàn)財，這錢是我應得的！”

周峰只覺韓冬拉自己的手一點氣力也沒有，而且冰涼冰涼的，周峰大吃一驚，又看著韓冬，只覺韓冬整個身子輕飄飄的，臉色忽然變得一會兒慘白，一會兒又墨黑，他心里一寒，問：“你到底是人是鬼？”

韓冬慘然一笑，虛弱地說：“大哥，我好累……錢……是我的……，我……還債……修教學樓，大哥……幫我……”他的聲音漸漸變得越來越弱，抓住周峰的手也慢慢松開，整個人忽然薄得像一張紙，被風吹得彎了幾下，變成一股白煙，消失了……

周峰嚇得目瞪口呆，好一陣子沒回過神來，忽然，他在韓冬剛才坐的地方看到一張皺巴巴的報紙，拿起來一看，這是張一年前的報紙，頭版文章就是《××中學發(fā)生踩踏事件》，說的是這所學校有天晚上學生下了晚自習后，擁擠在一塊兒下樓，因為教學樓年久失修，木制的樓梯發(fā)生了搖晃，這時一個學生突然喊了一聲“地震啦”，引起學生們的極度恐慌，搶著往樓下跑，結(jié)果發(fā)生踩踏，3名同學因此喪生，而那個開玩笑喊地震的同學從此失蹤，學校家人四處尋找，蹤影全無。

十天后，那所發(fā)生過踩踏事件的中學收到一筆10萬捐款，要求改建教學樓，捐款者的署名是“韓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