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謠的記憶

高振橋

上小學(xué)的王寧寧放學(xué)回家，見家里多了一個頭部受傷，不停地哭泣的小女孩。小女孩跟課本彩圖上的小學(xué)生一樣漂亮，看著看著，一向聰明伶俐的他一下變得木訥、拘束，好像那個家不是自己的，而是那個小女孩的。媽媽說：“這是你的小妹妹。以后你要好好跟妹妹一塊玩，不許欺負她。”

媽媽解釋說，他們村邊那條狹窄的公路彎道上又出了一起車禍，一輛轎車翻進了山溝，轎車上的司機當場死去，一個女人受了重傷，流了好多血。由于他們那里地處偏僻的山區(qū)，離城市的醫(yī)院太遠，村里的醫(yī)生又束手無策，只好眼看著那個女人失血過多而死去。車上還有個小女孩，頭部受了傷，好在傷勢不嚴重。王寧寧的媽媽把她抱到醫(yī)生跟前，讓醫(yī)生給她包扎好，然后把她抱回了家。

媽媽讓寧寧跟老師告了假，在家陪小妹妹玩，逗她高興，好分散她的注意力，不讓她老是想著爸爸媽媽。王寧寧很喜歡這個新來的叫田云云的小妹妹，變著法地逗她開心，他把所有的玩具都拿出來給她玩，還帶她去山坡上采花，捉迷藏。云云畢竟是個孩子，第二天她就不再哭了，開始跟王寧寧說笑了。她還教他唱歌，他們最喜歡的一首歌是《泥娃娃》。三天以后，云云的爸爸從遙遠的城市里趕來把云云接走的時候，他們兩個人的眼里都含著眼淚。他們最后一次唱著那首童謠告別了。

云云走后，王寧寧感到莫大的失落。他知道只有城市里才有像云云那么漂亮的女孩。云云在他的心里就是城市的象征?？释酱蟪鞘欣锶?，在茫茫人海當中再次遇到云云的夢想使他對未來滿懷希望。

長大后王寧寧叫王志寧。他默默地唱著那首童謠，心靈深處閃現(xiàn)著云云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從山溝來到了大城市里的交通大學(xué)，并且畢業(yè)后考取了研究生班。

在城市里，每每見到靚麗的女孩，他都會認為那個人是云云。不過，她們只是匆匆的過客，那種念頭也只是一閃即逝，自己也只好搖搖頭，自嘲地走開。太多的失望使他不得不承認，跟云云重逢的希望太渺茫了。

讀完研究生，王志寧被一家田氏公路建筑公司錄用。不久，老總把公司交給了剛剛從美國留學(xué)回來的女兒。有一天，他所在的設(shè)計部部門經(jīng)理告訴他，新老總要到王志寧的家鄉(xiāng)去考察，打算投資在那里建造一條公路。新總經(jīng)理說，她在王志寧的家鄉(xiāng)有一段刻骨銘心的經(jīng)歷，在那里修建公路是她多年的夙愿，由于王志寧是當?shù)厝?，總?jīng)理要他一同前往。

當他們的車隊來到王志寧的村莊附近那個彎道上時，總經(jīng)理讓大家停車，然后從車上下來，站在彎道上，莊嚴肅穆地看著下邊的山坡。遠遠地王志寧看到她的眼睛里好像噙著眼淚。王志寧第一次看到新總經(jīng)理，他沒有想到她那么年輕漂亮，他也不理解她為什么站在那里會那么激動。上車后，他在想，難道新經(jīng)理就是當年的云云，他一直想見到的小妹妹嗎？但他馬上搖頭否定了那個念頭，因為那種可能性太小了，天下之大，哪能那么巧呢？

部門經(jīng)理把新公路的勘測資料交到他辦公桌上的同時，通知他到會議室去開會，還神秘兮兮地向他透露說，總經(jīng)理專門調(diào)走了他的檔案，可能會讓他全面負責公路的設(shè)計和預(yù)算，要他認真抓住這個施展才能的機會。

會上證實了部門經(jīng)理透露的消息。在會議室里，王志寧發(fā)現(xiàn)總經(jīng)理身上有一種不可思議的親切感。不過，她那美麗的眼睛雖然很像當年的云云，但卻透著智慧、威嚴、沉著與堅毅，使他不敢相信她就是當年的云云。在會上，王志寧得到了一個發(fā)言的機會，他慷慨陳詞，把他多年來對路橋建設(shè)的研究，對當前的工程進行了科學(xué)的論證?？偨?jīng)理微笑著問了他幾個問題，然后對他的觀點表示了贊同。

第二天早晨，王志寧接到秘書的通知，說總經(jīng)理要見他。推開總經(jīng)理辦公室的門，王志寧見總經(jīng)理正背對著他站著。王志寧看著她的背影，感覺到了一種異樣的氣氛。

“田總，早上好！”王志寧訥訥地說。

總經(jīng)理沒有回答，卻輕輕地唱起了那首藏在王志寧心里多年的童謠：“泥娃娃，泥娃娃，一個泥娃娃，也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會?！蓖踔緦幉挥勺灾鞯馗黄鸪似饋怼Ｂ?，總經(jīng)理轉(zhuǎn)過身來，眼睛里閃著淚光，絲毫沒有了昨天開會時那種嚴肅莊重的表情，完全變成了一個溫柔嫵媚的姑娘。

“寧寧哥哥，我終于找到你了！”

“云……云……，不，不，田總經(jīng)理，真的是你！”

“不，我是云云妹妹。媽媽好嗎？”……

云云對寧寧說，不管花多少錢，不管架多長的橋，一定要把那個不知奪去了多少媽媽生命的彎道拿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