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車男孩

聶時佳

題記──愛情到底是一個人的還是兩個人的？

她坐在公共汽車的最后一排，一天游賞而并無游賞之樂使她不僅有些疲倦，還有些失望和抑郁。佳節(jié)來臨之際，耳邊聽著熟悉的音樂，思家之情在她心中似溫泉一般涌起，使她一陣淚水盈眶。

自行車男孩的出現(xiàn)成了她低落心緒的一道陽光。那個男孩留著普通的平頭，穿著普通的短袖格子襯衫和運動短褲，還有黑色的運動鞋，不過他的自行車很漂亮，大小與他的身材正好相稱的車身，銀黑色主色配上紅色的點綴，既高貴雅致又充滿活力，而他整個人散發(fā)出來的也正是這樣一種高雅而生機勃勃的氣息。他向公車上的某人打招呼，小平頭下的臉調(diào)皮地笑著。這時她看見前排穿粉色襯衫的男士看著車窗外面的他，她想，一個頑皮而可愛的兒子，臉上露出舒心的笑，陰郁的情緒立刻煙消云散了。

公共汽車開動了，在十字路口處，紅燈攔住了它，消失了一小會兒的自行車男孩又出現(xiàn)了，他還是沖著車窗里面笑，不過粉衣男士的好奇而疑惑的表情使她心里冒起了一個大問號，自行車男孩在汽車上的朋友開始變得神秘起來。男孩一只腳蹬在地上，一邊等紅燈，一邊拿出一支煙，瀟灑地點燃并吸了一口，他的動作和神情那么自然，讓她有些吃驚，又有些眷戀，她對他更興味盎然了。

汽車又開動了，自行車男孩跟著汽車騎了一會兒又不見了，不用擔(dān)心，在下一個車站一定能見到他，她已經(jīng)開始盼望著快快在那兒見到他的身影。獨自一人在外面的時候，她很會放任這種偶遇而沒有結(jié)果的情感，心緒的起伏、好像在心的池塘中忽然蕩起一圈漣漪的感覺常常令她有潸然淚下的沖動，那種幸福感就像永遠不會有結(jié)果的愛情一樣，能在回憶中保留一個孤獨而完美無缺的形象。

是坐在前面的那個女孩嗎？好像真的是她。他在朝她笑嗎？她有一點失落，不過更令她不快的是故事的神秘性的消失，難道這個本該如此特別的故事就這么結(jié)束了嗎？不是，弄錯了，她再一次從抑郁的情緒中掙脫出來，因為那個女孩下車去了，而她的自行車男孩還保持在與她相距不到三米的范圍之內(nèi)，離開的時間至多不超過兩分鐘。在汽車拐角處的路口上，她看見前面他已經(jīng)等在路口里面，沒有一絲厭倦，他的興致依然很高。

怎么回事？三分鐘都過去了，他怎么還不出現(xiàn)？公共汽車還在快速前行，她把下巴擱在車窗中部的護欄上，搜尋，沒有，忽然一陣風(fēng)似的，他到了，雖然熱鬧而擁擠的大道上人頭攢動，但是她簡直能感覺得到那陣散發(fā)著熱力的清新的風(fēng)，同時她的臉上一忽兒發(fā)熱，趕緊把頭撤回來，她把頭偏向車內(nèi)，故意不看他的眼睛，但是已經(jīng)感覺到他離她的距離忽然縮短了，沒錯，他跟著汽車的位置移后了，變成與最后一排齊平。她有一點心跳加速。

神秘人物浮出水面了，一個和自行車男孩年紀相仿的穿橘黃色T恤的男孩，毫無特別之處的故事結(jié)局，好失望。自行車男孩依然跟著汽車，一會兒磁鐵一般跟得緊緊的，一會兒消失得無影無蹤，只要他的穿橘黃色T恤的朋友沒有下車，她就能繼續(xù)與他保持三米以內(nèi)的距離。盡管夠失望，但她還是本能地希望橘黃色T恤男孩永遠留在這輛汽車上。

……她該下車了，一只腳剛踏到地面，自行車男孩一個急剎車停在她面前，三米的距離一下縮短到三厘米，眼神的碰撞擦起了火花，他忘了與穿橘黃色T恤的男孩的約會，跟在一語不發(fā)的她后面，她停下來，轉(zhuǎn)過身，兩個青澀而溫潤的嘴唇碰觸在一起，這是生活中的奇跡，一次公共汽車與自行車的偶遇帶來一個美麗的愛情故事……

其實還沒到她下的站呢，可是穿橘黃色T恤的男孩已經(jīng)站在車門口準備下車了。平淡無奇的故事中的那個最后的車站到了，她編造的故事中連她起初也沒有想到的兩個主角相遇了，不過在汽車重新開動的一剎那，她看見自行車男孩的回眸一瞥，溫情脈脈中仍帶著故事開始時那一種頑皮，于是她明白了：這不僅是上天為把她從抑郁情緒中拉出而造的平淡中帶著特別的故事，也是命運中又一次偶遇帶給她心靈的又一圈輕輕蕩開復(fù)又消失無蹤的美麗漣漪。

她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對，她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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