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狗多過于貓。
是誰說的,狗讓人感到被愛,而貓讓人感到愛人。付出總是比回報辛苦,我最不喜歡千辛苦事。
但今天,我的任務(wù)是盯一只黑貓。
不要問我為什么要在大太陽底下干這種事,該做的抗?fàn)幬叶家呀?jīng)做過,但一切于事無補(bǔ),那條魚仍然把我從16度的房間扯到了39度天臺。
那條活該被被紅燒成塊的魚現(xiàn)在我的左耳上,是一只銀色魚形耳釘,直接、筆直刺進(jìn)我的耳墜,六個小時過去了,我的半邊臉都因此火辣辣地疼,可,再也不敢扭過頭去頂著干。
但是再這么曬下去,我干脆再直接從這里跳下去。正在我思量有什么辦法可以脫身的時候,貓忽然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往前一躍。
落在另一幢高樓的天臺上。
我的腦子立刻運轉(zhuǎn)起來,“等我下四十層樓再爬上三十幾層樓,那只貓早就沒影了……沒法追?!闭麄€人卻被凌空提了起來,剛才的愿望得到圓滿實現(xiàn)——從這里跳了下去。
“啊!”
恐懼,這個時候已經(jīng)不知道恐懼,只有一瞬間涌來的空白和絕望,但大腦終于知道要害怕的時候,腳已經(jīng)著了地。它的速度逐漸加快,我跟著它居然不費力。恐懼漸漸被新奇感替代。修理高架燈的工人看到了我,下一秒他的動作一定是揉眼睛。
穿過了大半個城市,貓在一條死巷里被我堵住。
在它的前方,是巨大的落日,滿天紅暈籠罩著這個城市。黃昏。晝與夜輪回交替的時候,一切朦朧不可測知。
貓緩緩地轉(zhuǎn)過身。
動作非常緩慢,尤其是在見識過它有多敏捷的我眼中,它終于直面我,一雙眼睛在夜色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碧色。
“為什么不放過我?”
這不是我能回答的問題,到了這一步,該是這兩只東西之間的事,我得靠邊上歇會兒,耳尖卻被一提,“去捉住它?!?/p>
“你不知道去?”我怒,然而下一秒,我驚,“不會說單靠你收拾不了它吧……”那我就算把耳朵割了也要立馬腳底抹油!
“它被困在貓身里出不來,只是叫你過去幫我拎住而已——離憂,在我的眼皮底下出現(xiàn),是這輩子最后的錯誤?!?/p>
后面的話是對那貓說的,聲音內(nèi)斂,相當(dāng)之有氣勢。
我沒興趣插手動物之間的幫斗,可魚在耳上不得不從,我只是觀察了一下,找到一把清潔工丟開的大掃把,正待捏住它的脖子,忽然巷口傳來悠悠的叫喚:“小黑……小黑……”
這是咒語嗎?在我的手指離貓的脖子尚差0.01厘米距離的時候,貓發(fā)出了一聲凄厲的尖叫,跟著再一聲更凄厲的叫聲發(fā)自我的口中,手掌看上去毫發(fā)無傷,但每~顆毛孔都疼得像在滴血。
“不可能……”同時受到重創(chuàng)的還有魚優(yōu)游,我耳邊傳來短促又壓迫的呻吟,“……這種年紀(jì)的離憂不可能做到這步……”
奇跡般脫逃的貓一溜奔向巷口,撲進(jìn)一個人的懷里。
那是個老人。頭發(fā)梳得妥帖,衣服也一絲不亂,她抱著貓閑閑地笑,我?guī)缀踝⒁獠坏剿樕系陌櫦y。
然而她看我跟看貓的眼神完全不同——我甚至還沒來得及扔開掃把——她道:“孩子,請不要為難小動物。”
“這東西不能養(yǎng)——”這不是我說的,但在老人聽來當(dāng)然就是我說的,“它是離憂,養(yǎng)它你會家破人亡——”
我簡直恨不得拿拖鞋塞它的嘴,人家一定以為我是神經(jīng)病。
果然,老人嘆息一聲,抱著貓緩緩去了。
“硬從她手里搶,她會不高興。你要知道,我的食物就是人類的‘快樂’,我最討厭弄出那些倒我胃口的東西?!边@話不知是想說給我聽還是說給她自己,“可是……你說,一只連身形都脫不了的離憂,怎么可能傷到我?怎么可能?”
我說?哼,“請先告訴我那是何物?”
“專吃人痛苦和怨恨的蠱!”
“幫人把痛苦和煩惱都吃掉,嘿,比你好多了?!?/p>
“弱智,它會不停地在人身上培育自己想吃的東西。這只貓被它附身,主人一定很悲慘。以它那時的一擊之力,這家伙靠近的人,一定出門被車撞,跳樓成殘疾,霉運連夭——”我沒空理她,甩上門睡覺。
日子終于安靜了下來,每天可以睡到十四點鐘,不必像某天一樣,突然被拉到天臺暴曬,原因是她感覺到“那只貓身上有東西”。
無事的日子,她重新變成一條魚,安分老實地待在魚缸里。姐每次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要撲到房里去看她,又看見我的耳朵,笑,“這耳洞打得不好,不早說,我?guī)闳ゴ??!?/p>
星期三的時候大姨的婆婆七十大壽,這種人情往來本來都是老姐出馬,奈何她那天不得空,于是由我代理。
多年不曾混跡江湖,在場的十個倒有九個半不識得,剩下的那半個,也已叫不出名字烏。魚優(yōu)游又變成一只耳釘跟在我邊上,因為“家庭聚會的時候會很熱鬧大家會很開心”,然后“她能吃到很多好吃的”,結(jié)果她“吃”到的還沒我吃到的多。
“除了那幾個小孩,居然沒人高興?!?/p>
“不過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有什么好高興的?”
“但你們?nèi)祟惒皇呛芸粗赜H情的嘛?”
“親情?那是何物?”
正說著,身邊忽然安靜下來,原來正主兒被后輩眾星拱月般擁出來,我手里正端著一塊抹茶蛋糕打算往嘴里送,一見壽星,蛋糕險些掉地。
如果不是已經(jīng)知道自己參加的“七十大壽”,我絕想不到她已經(jīng)七十歲。她看上去頂多五十,頭發(fā)花白,沒有刻意去燙,是一種自然的灰色,笑容得體優(yōu)雅,穿套裝,戴珍珠項鏈,貴婦就是貴婦,愈老愈貴。
眾人捧著她,她捧著一只貓。黑貓窩在她的白衣前,色彩對比非常之強(qiáng)烈,以至于我和魚優(yōu)游第一眼就被震住。
是的,就是那只被離憂附體的貓。
它當(dāng)然也看見了我,貴婦人與它的神經(jīng)似是相連,它的頭一轉(zhuǎn)向這邊,她的視線也掠了過來。
我連忙報以瞇瞇笑容,乖巧可愛的少年后輩,誠心誠意來賀長輩壽辰。一面按住魚優(yōu)游。兩下里都甚平安,她不見什么動作,我也不見什么動作,她開口致辭,聲音還是很好聽,淡淡幾句過場,說到遺囑。
場中頗為嘩然,但老太太溫婉里頭帶著篤定,律師上前,從容分配身家,她撫著貓,腕上的鐲子如一泓清水。
“你騙人,”里面提到關(guān)鍵詞震得我耳朵發(fā)熱,我這才明白這位老夫人是誰,我低低向魚優(yōu)游道,“她從小是千金小姐,長大嫁給大富商,幾個兒女個個都飛在天上,家敗人亡個鬼!”
她的回答是扯著我往休息室去,在那里,剛剛結(jié)束亮相的老夫人正在喝茶,貓伏在她膝上,見我們進(jìn)來,即刻跳下來。
兩只異物各自虎視眈眈。
我只擔(dān)心老夫人會認(rèn)出面前這位溫良少年就是當(dāng)初那個手拿掃把捉她家小黑的不良少年,但身體已經(jīng)不受我自己控制,我一伸手,空氣如水泡一樣裹住老夫人,老人閉上眼睛熟睡。
像是知道這一手并沒有惡意,黑貓沒有阻止,只定定看著我的耳墜,它倒是識得仇人真身,我放松地在另一只大沙發(fā)上坐下。魚優(yōu)游遲疑了一下,像是不知道怎么開口,、它卻開口了:“小倚人,我知道你在奇怪什么。我可以把你想知道的告訴你,作為報答,你以后多來找她?!?/p>
那條魚顯然已經(jīng)拎不太清對方到底是敵是友,“……與其讓我來培養(yǎng)她的快樂,不如你自己走開吧?”
貓低低笑,“我很快會走開……”
它遇見她時,她十歲。剛剛從汽車上下來,雪白的小皮鞋還沒有落地,穿著蓬蓬公主裙的身子就落進(jìn)保姆的懷里,然后被放在地上,三五個人簇?fù)碇呦蚴匦l(wèi)森嚴(yán)的大門。
小小的臉上是認(rèn)真的表情,但眼睛泄露了她的好奇,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很黑,很溫潤。視線掃過大門內(nèi)的噴泉與綠茵,落在它身上。
它正懶洋洋地伏在花園的椅子上,懶洋洋地看著她。
看著它小小的食物。
她的情緒是單純而稀薄的,就像那裙子的布料,白而半透明。
這不是它可口的選擇,卻可以成為美味的繁殖地。怎樣讓污黑顯得更黑?莫過于由雪自來做襯底。
只要一點點黑,就都在她身上顯得觸目驚心。
那會,很美味。
它不自覺舔了一下嘴角,喵嗚一聲,躍進(jìn)她懷里。
“啊。”她有小小的吃驚,又歡喜,此刻是半透明的情緒里仿佛涌進(jìn)了橙色的光。這真不是它喜歡的東西,不過,沒關(guān)系,它很快會栽培出它熱愛的黑色。
“伏虎很喜歡你呢,小小姐?!鄙磉叺娜苏f,“除了老爺,平時很少有人能抱到伏虎?!?/p>
這本是一次很簡單的拜見。在這座大院里住的是她的祖父,每個季度的第一天,他的子孫都會被領(lǐng)到這里,參見這位賜予他們富裕和尊榮的人。祖父很老了,話也不多,她并不是很喜歡來這里,祖父的屋子好像永遠(yuǎn)都看不見陽光,她害怕獨自待在那里,每一次問完安都巴不得快點被保姆帶出來。
但這一次好像有點不同。
她是抱著貓進(jìn)去的,保姆說:“這樣老爺會很喜歡你的?!?/p>
是嗎?不過這不重要,她喜歡這只貓,貓咪的眼睛綠綠的,像媽媽的手鐲的顏色。
所以當(dāng)祖父問她是不是喜歡這只貓時,她毫不猶豫地說“是”。然后祖父笑了,“很好,它也選擇了你?!?/p>
這是祖父第一次對她笑,甚至還伸出手撫摸她的頭頂。
老人眼中有溫和的神采,一點兒也不像平時嚴(yán)峻的祖父。至于溫和深處流露的接近于深黑的悲傷,女孩子是不可能看出來的。
他太老了。人老到某種年紀(jì),神經(jīng)會有一部分慢慢和另一個世界接軌,他漸漸看到過去他看不到的東西。
——貓。
在他小孫女懷里微笑。
就像當(dāng)年他還是個市井混混時遇見它一樣,碧綠的眸子,閃著誘惑而溫柔的光。
三天后,老人去世,龐大的遺產(chǎn)悉數(shù)留給了最小的孫女。它滿意了,這是它最后的安排,因為這一點,它甚至放棄了最后的美味,讓棺木里的那個人安靜地臨終。
死亡來臨的時刻,人類心里散發(fā)出來的恐懼,真的是無上美味啊。
快感謝我吧,我的小公主,因為你,我如此克制自己。
命運像道路,有無數(shù)分岔,它只要輕輕撥弄,就能改變?nèi)说囊簧?。事情變得很簡單,每個人都變得好喜歡她,來找她說話,給她買各式各樣的玩意兒,說帶她去各式各樣的地方玩??墒菑某蔀檫@個家正式女主人起,爸媽就不許她離開這個院門。
女孩子內(nèi)心隱約地感覺到,祖父留給她的東西,成了囚禁她的牢籠。直到有一天,一個一向很疼她很疼她的堂姐說要帶她去看新買的裙子。
它瞇起眼,看著她被牽著手帶出去。
命運向預(yù)定的軌跡延伸……它看到了她的未來,她被關(guān)進(jìn)一問全庫里,堂姐忽然變得冷漠,隨后出現(xiàn)的是長房大伯,要求她在一份文件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她當(dāng)然不肯寫。爸媽千叮萬囑過,不要隨便簽名字。這很好。越抗拒,就越有苦頭。放心,我會來救你,但在救你之前,你至少應(yīng)該給我點甜頭。
要知道,我已經(jīng)三個月沒有吃到東西了。
恐懼吧!我的小公主。怨恨吧!我的主人,賜我以芳美的食物。
她埋頭在黑暗的倉庫里痛哭起來。
它歡欣地湊近,期待她靈魂深處升起它渴望的食物,但,在靠近之前,它聽到她喃喃地叫:“虎兒……嗚虎兒……”
不由自主,緩緩接近,淚自她臉上跌進(jìn)塵埃,碎成無數(shù)瓣。
那樣晶瑩,像是直接跌進(jìn)它身上。它毫無阻擋地透過她的身體,看到在她內(nèi)心深處深深盤踞的畫面:午后陽光灑在花園,她抱著它,靜靜地看書。
它在她膝上睡覺,她有時輕輕撫摸一下它。
這是她至為珍寶和不舍的記憶。大家族里人情淡漠,她早就習(xí)慣在角落里靜靜生長,只有它,一開始就投向她,一開始就親近她。
它是離她心臟最近的事物。
它怔然止步,這不是它可以吃下的情緒,但,它愿意多看一會兒。
女孩子哭得太累,慢慢睡著,第二天做出決定。
長房大伯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但一切轉(zhuǎn)瞬即逝,半年后,戰(zhàn)爭爆發(fā),龐大的家產(chǎn)成為亂民和軍閥一致垂涎的目標(biāo)。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老太爺創(chuàng)下家業(yè)用了四十年,傾蕩它們只花了一個月。宋家沒落四散。
這或許是天意,如果家產(chǎn)還在她手里,她就可以遭受更多。那樣,它也不至于像眼下一樣饑餓。
它始終沒有得到它想要的。
離開大宅院在小巷賃屋而居的三口之家,過慣了好日子的夫婦雖然偶然抱怨,但女孩子卻很快接受了新生活。和鄰居的女孩子一起跳繩,背著書包和大家一樣去公共學(xué)校。即使是跟著大家一起逃往香港的時候,擁擠的客船上,她也認(rèn)識了一個好朋友。
小小的她覺得擺脫了家產(chǎn),等于擺脫了牢籠,命運一下子向她展現(xiàn)更廣闊的風(fēng)景,每一處都吸引人。
十年后,那個在船上和她一起下過棋的男孩子成為她的丈夫。兩年后,他們有了第一個孩子。
五十年后,她和丈夫帶著兩男三女回到大陸,印象中的故鄉(xiāng)當(dāng)然已經(jīng)大變樣,但祖父的花園洋房保存得一直完好一動亂中它一直是各個軍閥與野心家的直屬官邸。作為回家鄉(xiāng)投資的港商,政府向她和她的丈夫表達(dá)了最大的誠意——把宋家的宅院返還給這位宋家唯一的后人,當(dāng)年的宋小小姐。
走進(jìn)花園的時候,她懷里仍抱著它。命運被歲月一層層掩蓋,到今天記憶還是如此清晰,“虎兒,”她叫它的名字,“看,這就是我看到你的地方。”
它抬起眼皮看了看,很快又閉上。睜眼已經(jīng)是很費力的事,但記憶不受影響。是的,這是它選中她成為飼主的地方。
“你那時很可愛,現(xiàn)在老了?!彼腋S帚皭澋貒@了口氣,“當(dāng)然我也老了?!?/p>
她最終沒有住回宋家老宅,而是將它改建成當(dāng)?shù)刈畲蟮尼t(yī)院,工人們在挖地基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深的地下暗室,里面有數(shù)不清的武器。這成為媒體播了許久的頭條,最后推斷是軍閥們留下來的東西。
其實他們錯了。那是宋老太爺?shù)臇|西。宋老太爺是在軍火上發(fā)家的,幾十年間獨占血市。戰(zhàn)爭中宋家成為軍閥門的首要目標(biāo)也正是為此,只是他們一直都沒找到。
與大批軍火一起的,還有一只鎖得死死的箱子。因為上面有宋家獨有的標(biāo)志,被慎重地送到了宋家小姐手里。
她戴著眼鏡,仔細(xì)地看那鎖,幾十年的時光輕輕倒轉(zhuǎn),她“哦”了一聲,拿出一把鑰匙。
老太爺臨終時,作為被指定的繼承人,她被單獨叫到床前,拿到這把鑰匙。
“我把一切都給你?!弊娓刚f,“一切的權(quán)勢,一切的財富,當(dāng)然…·還有一切的痛苦。”
“咔嗒”一聲輕響,箱子被打開,一股淡淡的塵埃味道透出來。里面是一本本賬本,記錄著宋家的每一筆血腥收入以及老太爺?shù)拿恳唤z掙扎。
賬本以鮮血寫成。更恰當(dāng)一點應(yīng)該是記載著重要數(shù)據(jù)的日記。他一步一步走向本財富的頂峰,如有神助。只是當(dāng)他想回頭,卻再也沒有退路。最好的朋友,最愛的女人,最甜美的回憶,慢慢地,被什么東西一點點從生命中剝離。只剩下沉重和黑暗。
“你能放下這一切嗎?”黑暗中,有聲音低低地問,“重新開始,做一個混混’不,你的年紀(jì)已經(jīng)大了,你的對手也不會放過你。你,只有繼續(xù)成為我的飼主……”聲音輕而沉醉,“痛苦與悔恨的滋味……真好呢?!?/p>
“我的孩子,你可以放下一切嗎?”
最后的一頁,暗褐色的字跡這樣寫:“如果你可以做到,把這箱東西交出去。上面所有的人,都會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當(dāng)然,也包括繼承了我所有的你?!?/p>
她沒有放下。
因為她從來就沒有拿起來過。
看完這一切她只是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丈夫輕輕在旁邊拍拍她的手。貓兒伏在床角安睡。她將計劃中的醫(yī)院改為公益療養(yǎng)院,她丈夫龐大的財團(tuán)將給予這個新機(jī)構(gòu)無限制資金支持。
名單上的人早已不在了,每個人都得到了懲罰,死亡是最終的審判。
“伏虎,伏虎?!彼p聲喚?!澳愣啻罅?”
你活了多少年?
伏虎無力地看了她一眼。她已經(jīng)夠老了,神經(jīng)已開始與某個無知世界悄悄相連,有事情,她開始慢慢察覺。
喵嗚,它低低叫了一聲。
六十五年。它非常非常的虛弱。它有足夠的時間把她的命運撥亂到自己想要的位置,但,每一次,都會想起她在幽暗倉庫滴下的淚,都會想起,她哭的時候輕輕喚它的名字:虎兒,虎兒?;?。
身邊靠著的人,溫暖如同最初抱它的時候。那是春末,午后,陽光正好。
“它沒有怨念吃,吃什么?”
“……吃自己?!濒~優(yōu)游幽幽地答,“一點一點耗空自己。”
“一只離憂尚且如此,”我悲天憫人地看她,“你作為一只以‘快樂’為食的倚人,居然還在虐待我?!?/p>
她像是被觸動,視線碰到我的左耳,瞬即扭過頭去,不敢多看。
后來她再也沒有變成耳釘。
但已經(jīng)穿出來的洞已經(jīng)無法愈合。姐帶我去她店里,讓我自己挑。她代理的設(shè)計一向合我胃口,樣樣看得我心頭歡喜,眾多耳飾里,不小心看到一只白銀耳釘,是只貓。
“為什么別的是一對,這只有一只?”
“因為貓是孤獨的動物。”
是嗎?
我拈起它,戴上。
“咦,你不是不喜歡貓?”
“誰說的?”
剛好最近有點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