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過耳（組詩）

消失的

石磨消失

它的牙齒老了

停止了過口的咀嚼

它跟村頭的老漢

有些相像

袖著雙手枯坐

那些木頭朽爛在水里

眼淚和呼吸

一起腐爛

石缽消失

多少粗糙的手

把它傳下來

它和石杵

砸細(xì)過花椒，柴胡

人影憧憧，

陪不住它漫長的一生

現(xiàn)在，它被扔在狗窩旁邊

充當(dāng)盛水的器具

楊樹消失

一把斧頭結(jié)果了它

生長十年

身上的樹眼

洞察世事

它倒下，成為房屋的骨頭

屋檐下的人

聽不見

楊樹拍手

多少人

像這些器物一般消失

有的甚至找不到骨頭

他們站立的時候

用血肉填補一寸光陰

他們消失

丟下的空白

被另外的人迅速填充

這些消失的人

像我們的影子

在黑暗降臨時，回到

我們的身軀掛上墻壁的鐮刀

掛上墻壁的鐮刀

它的光芒藏入鐵銹

父親把它掛上去

就沒打算再取下來

這把鐮刀

像父親一樣牙齒駑鈍

身軀被時間磨禿

它被暫時安頓在烏黑的墻壁上

不引人注目

也不再霍霍作響

柜里的麥打著呼嚕

想不起它的低唱

它和父親一樣

靠著土墻

一聲不吭

背水的父親

山腰上的水泉

像瞎子一樣失明

它管了十幾輩人

竟在兩年內(nèi)迅速消亡

我挑水的時候

它已經(jīng)露出衰相

現(xiàn)在，它拋棄了我們

不再照亮村子

父親只能另求生路

他背著碩大的油壺

到河岸邊的冒水泉背水

沙子過濾的河水

上游充斥著

礦粉，塑料，以及死尸

它像眼淚一樣行將干涸

背水的父親

管不了那么多

他把水弄回家里

水就成了神

多余的一滴

都要用舌頭舔掉

背水的父親

向水躬下身子

他用這種姿勢

保持對水的敬畏

寂靜

踏白的土路

它像蜿蜒出山的河流

送走子孫

留下寂靜

垂下眼簾的鄉(xiāng)村

只有星星能和它閃動的目光對話

只有滿村的秋蟲敲打夜幕

山野矗立

夜路泛白

東屋的咳嗽

點亮燈盞

一星嘆息恍若秋風(fēng)

暗淡的鄉(xiāng)村

就只留下這些簡單的聲響

被寂靜埋沒

被青煙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