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意大利熱那亞港裝貨時,得知卸貨港序中一個港名:CARTAGENA。這是個好聽而又陌生的港名。從英版”Catalogue of Admiralty Charts”查找到包含該港的海圖,發(fā)現這個CARTAGENA“隱藏”在哥倫比亞西部一角,與巴拿馬已相距不遠了。在哥倫比亞跨越大西洋與太平洋的二千九百多公里海岸線上,有許許多多海港,這中文名叫卡塔赫納的港城,從圖上標記看,好像屬于“小不點”。但是能到聞名遐邇的哥倫比亞來一趟,那也是極難得的機遇。
起航后,航船在冬季的涌浪里橫穿了整個大西洋,為駛往這個陌生的卸貨港,我們可吃了一些苦。不過,一進入北緯12度的哥倫比亞海域,面對變得爽朗溫和的???,腦海中一個扣著寬沿草帽的粗獷牛仔在藍天白云為背景的山野中立馬傲視的哥倫比亞,一下被拉近到眼前。沒想到在氣象上已是寒冷的冬季時令,這里卻是初夏的蔚藍。
GPS顯示,船已進入港界。可這個被我小視的卡塔赫納,卻像個名川大山中的隱士,藏而不露。原來,它被羅薩里奧群島的系列島嶼環(huán)抱著,你不深入其境,就難謀其面,大有印證唐宋八大家王安石所言“世之奇?zhèn)ス骞址浅V^,常在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的架勢。船摸索到枝葉茂盛的長島處,尋到入口,然后進入一條百米多寬的航道,探幽覓勝地行駛了約半小時,眼前豁然開朗,一個碧水蕩漾的“大湖”展現在藍天之下。這一地形恰如資料記載:“一群低矮的小島、運河、環(huán)礁湖和海灣構成了卡塔赫納的港口?!?在這個“湖”內,錨地就劃了三處,可見水域之深廣。
那長島被甩到船尾后,又航行了二十多分鐘,在近卡塔赫納碼頭的一處錨地下了錨。大凡山光水色之處,空氣中好像含有佳釀的成份,盡管遠道而來的旅人已感周身勞累,一臨其境,竟會來了精神。我憑欄環(huán)視,迎面幾十幢壯觀的大廈顯示了此港的摩登。午后的斜陽在水面上鱗光晃閃,晴空碧水,清心暢懷?!昂泵嫔嫌袔讌簿G島,其中一叢與船相距不遠,有點“江楓漁火”的意境。遠近一二點白帆和小漁舟悠悠飄蕩,時有交通艇往來匆匆,這真是個水上游的好去處。
夕陽還綴在西邊的山島上,海灣既明亮又靜幽,不時有交通艇向周邊的拋錨船突突地奔去。
船一靠碼頭,供應商便興致勃勃地來到房間,原來要我驗收租船人給船上提供的招待品。明細單上有可口可樂、萬寶路香煙、紅牌威斯忌和咖啡。這里解釋一下,在西方航次租船合同中,似有個”默示”條款,那就是船長用于招待的煙酒之類食品,由租船人提供。供多少?在哪一港送上船?都無需船長勞神。雖然,船長也無需過問價格,照單收下即可,那位身著大方格襯衫的供應商,還是一臉迎合的笑容,恭敬地呈上送貨單。
當我據水手報“少一瓶威斯忌”向他提出時,他起先一愣,與他的伙計咕嚕了幾句,隨即謙和地表示馬上給補上。這情狀已讓我有幾分明白:酒肯定沒少,多半是下面搬貨的兄弟借一瓶自酬了。這位哥倫比亞商人顯然也心知肚明,卻說可能在路上丟失了。就沖他這種推己諒人的修養(yǎng),我在快地在”Sign”欄簽了名。
在送來的招待品中,我以為咖啡是最“土”的。船上向來用的是“雀巢”,我雖沒這嗜好,也知其為人所愛??墒呛髞砦医o客人沖上一杯時,那比“雀巢”還“雀巢”的異香,亦令我刮目相看。這才知道,該國不僅有僅次于巴西的咖啡產量,那從特有的山地氣候所蘊育的高山水洗豆中提煉出的加啡,卻是冠軍品質。行家的品評是“有著厚重的質感、豐富的香味和平衡優(yōu)美的酸味”??ㄋ占{港又給了我一個意外。
哥倫比亞是個令人好奇的國度。在南美諸國中,這個名稱就具浪漫色彩,也最朗朗上口。打著“哥倫比亞”的商品、廣告、公司遍及世界,就連電影制作,也有一個響當當的“哥倫比亞電影制片公司”。這名稱給人一種藍天碧野下熱帶風情的遐想。而其名噪世界的毒品與槍戰(zhàn),也讓人咋舌。我揣著上述心理只身去代理店辦事。
出了碼頭,走了兩條街都平平淡淡。路不寬,兩旁有些小店家,棕色皮膚的行人步履悠閑,好像他們有的是時間。三幾購些糧面、買點油菜的持家人,讓我油然感受一種平靜舒緩的過日子氣氛。于是,懷揣的一點戒備也煙消云散了。
出了小街,在錨地上一覽無余的十多幢高樓大廈赫然呈現。這條有人氣但并不噪雜的大街,應是卡塔赫納的市中心了。據介紹,卡塔赫納市被規(guī)劃為三大區(qū)。一是有諸多巴羅克式大教堂和盧西亞風格建筑的圣佩德羅區(qū);二是商賈和白領階層居住的圣達戈區(qū)。第一次搭代理車去他公司時,可能就路過該區(qū),只見一處處造型別致、環(huán)境幽雅的住宅,爭奇斗艷,極具特色。這第三區(qū),便是所謂商業(yè)與大眾聚集的蓋特賽馬尼區(qū)。我這次步行的路段,大約就屬這個區(qū)了。
沿街大廈雖然歐式,那色調與街景仍讓你感受到撲面的南美風情。入冬的卡塔赫納依然赤日耀眼,人們仍著短衫,小販們頭頂寬沿帽。好在路邊的枝繁葉茂,能讓你感受蔭涼送爽。
進入鬧市區(qū),自由市場的布局和小商品與我們的一些街市相似。邊走邊問,見一處高樓上的英文字母與名片上的對上了號,代理店是也。大樓邊寬闊的場地上有許多水果攤,那堆得小山似的油亮柑桔,青中帶黃,散發(fā)著色彩的渲染力,讓你不期然地覺著自己身處在一個別有風情的國度。好像這里人難得見到亞洲面孔,小販們手舉柑桔熱情地向我招呼,他們雖不似我印象中的牛仔形象,但那種買賣謙和的人情味,頗讓人好感,這無疑也是一個城市的文化窗口。而代理店職員的文明有禮,更加深了我的感觸。無論我要打國際長途,或安排回船車輛,那位女職員都能耐心周到地幫你安排。
我還有時間去遛跶一會,便信步走向城郊。走著走著,忽見目光所及處有座城樓。怎么會有象征我們秦皇明祖時代的建筑?我腳底不由加速,一氣走出城堡,站在廣闊的郊野,回望這條哥倫比亞的“長城”。這里顯然是一處重要城關。從立足之處,向左望去,起首是一座狀如金陵“四方城”的“甕城”,上有保存完整的堡壘,與其相連的城墻由此向左邊的山丘起伏延伸。目光所及的城墻,雖不及我們的長城偉岸寬厚,倒也高矗敦實,頗具華夏風格。尤令我一嘆的是,那淡灰的城磚如洗刷過一樣整潔清爽,沒有一處破損敗頹的殘跡。駝著城墻的不高山丘,雖不是漫山林木,倒也一派稀綠黃沙的清新。我想,或許人家是蓄意保存那古戰(zhàn)場特有的曠達蒼涼境界,讓后人身臨此境時,頓生“黃沙吹老了歲月,吹不老我的思念”的情懷。
右側的墻磚向海岸一方伸展,并在近處有一座古代頭盔狀的城堡,就如曾見過的歐洲中世紀城堡一樣。這左右一中一西的風格,讓我饒生趣味,要不是受制于時間,我真想進入城堡,登上城墻,體驗這中西合壁的古城風情。這座伸延在藍天丘野下,比始建于1366年的明代金陵古城晚220年的古城堡,當初是為抵御外侵,還是抗擊內爭而建的呢?在腳步戀戀的返途中,我腦海里縈繞著這一歷史空白。原來,這卡塔赫納卻是哥倫比亞的一個港城要塞,它自被西班牙占領后,其國王為防御爭食者,下令建造了這道城墻,還真與試圖“虎口奪食”的英軍在城下發(fā)生過激戰(zhàn)。這與我國長城的內涵恰成逆向對照。不過,往事如煙,卡塔赫納城堡如今已列入了世界文化遺產。
轉眼,船卸畢起航。凝視落日中的港城,別有一種古貌新姿的風情。而來時夕照去斜陽的景況,也給港城憑添了一層“斷鴻聲里,立盡斜陽”的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