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紅蓓
在經(jīng)過2005年的體制醞釀,2006年華語歌創(chuàng)作迫不及待地爆發(fā)了。跟萬馬齊喑的2005年相比,2006年簡直過于欣欣向榮,以至于可能早早透支了后面的能量。
這個剛剛過去的年份宛如一塊巨大的磁石,把躲藏在角角落落里的歌者都吸了出來。多年不見的回來了,長青樹們保持著,當紅的有成績單,各個類型的新秀也有高水準的冒頭。雖然伴隨著IPOD銷量的增長,唱片銷量下滑了20%,但公正地說,2006年的華語歌壇是樣樣紅的一年。
在盤點之前,有必要先將2006年歌壇超級流行區(qū)里的人和歌揀出來,放在一邊。對他們不予評論有兩個原因,一是一年來在他們身上已經(jīng)有太多的評論和關注,二是本著對過于流行的事物的謹慎態(tài)度。
這些東西包括以下幾種:第一,熱門網(wǎng)絡歌曲。如《求佛》《香水有毒》《秋天不回來》《不怕不怕》《好姑娘》《一萬個理由》《那一夜》,它們依然是2006年的流行霸主。
第二,05超女的處女大碟。周筆暢《誰動了我的琴弦》、李宇春《皇后與夢想》、何潔《發(fā)光體》、張靚穎《The One》。
第三,周杰倫《依然范特西》、花兒樂隊《花天喜喜世》。
第四,許巍《在路上》。這張里,許巍翻唱了自己10年來為別人寫過的歌,也是大賣。
最流行的音樂才有機會成為時代的符號。不管它們本身的音樂價值幾何,歲月的魔法自會在未來的日子里為它們點化出感情和色彩。譬如今天聽樣板戲能讓部分中老年人心潮澎湃,電影《三峽好人》里出現(xiàn)的《老鼠愛大米》也可以百轉千回。
內地篇:重構核心價值
種種跡象表明,2006年內地音樂重建自己核心價值的時間到了
十幾年前,香港有四大天王的時候,內地有自己可以引以為豪的音樂。崔健、唐朝、魔巖三杰被認為是以港臺的土壤根本無法孕育的東西,內地音樂也藉此構成了自己的核心價值——雖然這個核很小,很虛弱。再后來,種種原因之下,這個核碎了,內地音樂百花凋敝,港臺韓日一統(tǒng)天下。2006年,種種跡象表明,內地音樂重建自己核心價值的時間到了。
方言搖滾成勢與民謠換代
重建的第一個表現(xiàn)是方言搖滾的漸漸成勢。“二手玫瑰”東北話《娛樂江湖》、李建房陜西話《我要活》、蘇陽寧夏話《賢良》、“頂馬”上海話《蒂米重訪零陵路93號》都是2006年發(fā)行的新專集。
方言搖滾的出現(xiàn)使我們相信,漢語方言,不僅可以在小品里扮丑,可以給《雙截棍》和“黃健翔激情解說”增色,在文藝上,它還有別的用途。
“二手”是第二張方言專集了,其實他們的第一張更精彩。從沒人懷疑“二手”搞笑背后的思想性,但這個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思想,缺的是趣味的表達。在第二張里,梁龍像一個漸趨乏味的中年人,比起年輕的時候,思想力沒準更強了,但是表達力卻不爭氣地軟了下來。對于李建房和蘇陽這兩個西北漢,哪怕前者只有一首《活著》,后者只有一首《賢良》能夠流傳,也足可稱道。“頂馬”的朋克本來就是有快感的,完全放棄了普通話之后,純上海話的朋克更加汪洋恣肆。
當這幾個毫不相干的人都開始尋找核心價值時,用自己最熟悉的母語表達內心感受,只能是不約而同,不謀而合。雖然這種尋找方式,近乎于點燃自己的頭發(fā)當火把,但那種即使這樣也要照亮一點路的奮不顧身的精神令人敬佩。方言搖滾才剛剛開始。
重建的第二個表現(xiàn)是民謠的換代。中國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批城市民謠分子經(jīng)過10年耕耘站穩(wěn)了腳跟,取代了一度輝煌的校園民謠。一些人開始被主流公司注意并推向大眾視野。如鐘立風、萬曉利都在2006年出了制作精良的專輯。其余的也并非一味地在燈火闌珊處等待拯救,他們積極地參加各種酒吧及音樂節(jié)演出,還有的手制了自己高水準的唱片,如南京的李志。
樂隊加強傳播力度
具有核心價值而又一直在傳播上處于弱勢的內地音樂類型里,樂隊音樂是突出的一種。在2006年,樂隊音樂憑借綜合的手段加強了傳播力度?!靶卵澴印薄洱埢⑷说ぁ?、“麥田守望者”《我們的世界》,這兩個老牌青春樂隊的新碟通過公司的推廣大有躋身主流之勢。
懷舊面前人人平等,誰說30歲的人不可以狠狠地懷80年代的舊。當“新褲子”的大舌頭主唱彭磊一遍遍歌頌著他心中的DISCO QUEEN,加上雙主唱龐寬足夠恬不知恥的表演,臺上DISCO女郎恍若隔世的勁舞,“新褲子”的音樂現(xiàn)場幾乎讓人落淚。如果說“花兒樂隊”是鐵了心走低級趣味,“新褲子”就可以說是高級低級趣味。
“麥田守望者”作為紅星生產社時期的老樂隊,他們的回歸牽動了很多人脆弱的青春情結。這張《我們的世界》基本做到了銷量和口碑上的雙贏。但是,他們精神上的迷茫依然讓人心疼。10年前他們唱“我們沒有理想,流浪沒有方向,只是夢中的麥田,守著一片金黃?!苯裉焖麄兂澳慵涌斓牟椒ィ灰驗槲彝O?,記得那天我們一起出發(fā),也許出發(fā)我們永不能到達?!?0年后的他們,仍是麥田里的孩子。
“痛苦的信仰”今年3月出了一張EP《在路上》,然后靠一場場辛苦的巡演積攢人氣和演出經(jīng)驗,堪稱樂隊里的勞模。雖然他們的音樂在形式上不見得有什么新鮮的地方,但堅持獨立思考的意識、始終沸騰的熱血和正點的技術,仍然可以使他們成為中國目前最有號召力的金牌樂隊。
竇唯和“譯樂隊”的《雨吁》是2006年另一張重要的樂隊作品,遺憾的是它引起注意的方式本不應該這樣的辛酸。據(jù)說這張錄制完成于2000年的作品,記錄著竇唯最后開口唱歌的聲音。竇唯嘬起本來就尖尖的小嘴唱“雨吁”兩個字的樣子,如果真的成為他歌唱的句點,只能再次證明天才的不容于世。
去年在《摩登天空5》合輯里,“周先生樂隊”的《真實謊言》和“新褲子”的《Bye Bye DISCO》一樣,是比較搶眼的一首。今年“周先生”也出了自己的專輯《旋律967》。“周先生”并非直抵人心,但屬于合格的小眾藝術家,如果你素來習慣拐彎抹角,又有時間浪費在聽音樂上的話,《旋律967》便是很養(yǎng)人的一張。
就在人們還沉浸在為“龍寬九段”的解散而惋惜的情緒中時,另一個男女搭配的“簡迷離”又在2006年誕生了。這個中法混血的組合初聽之下確實有一些驚艷,雖然他們離真正的流行還差了一點,離真正的迷離也還差了一點。
“零壹”是另一支在2006年嶄露頭角的樂隊。作為一支荒蠻又深沉的重型樂隊,他們在剛剛結束的世界樂隊大賽中獲得全場第二名。
欣慰:朱哲琴、王童語回歸
在主流的歌星音樂方面,2006年也并非全為網(wǎng)絡歌曲和超女所壟斷。首先,有兩位宿將的回歸成為2006年的亮點:朱哲琴和王童語。這兩個人都闊別了10年之久。不管對朱的《七日談》或是王的《回了又去,去了再回》這兩張專輯做何評價,單是能夠重新再見到他們,就已經(jīng)算是溫暖和開心的事了。
世人只知現(xiàn)在的音樂制作界,張亞東算是一個個人品牌,其實,王童語也早應該是。十幾年前他就靠寫歌作歌開起了跑車,雖然他后來一手毀了自己的生活,但如今40多歲還能重新再爬起來就是好樣的。那些網(wǎng)絡歌曲投機者、大公司生產線上的樂工們,不妨抽空去聽聽王童語的《丫頭》,也體味一下什么是好的流行歌,畢竟埋頭于垃圾制造是件很苦的事。
在這個老將回歸之年,鄭鈞、田震、老狼都出了對得起自己和聽眾的單曲,小柯還出了專輯。對老鄭、老田、老老、老小來說,這樣的步履已很矯健了。預祝他們可以像國外那些老而彌堅的家伙們一樣,開開心心地唱到皮松肉懶、發(fā)脫齒撼。
新人里面,王凡瑞、莫艷琳、王箏、韓真真屬于可圈可點之列,正如王箏歌里唱的,《我們都是好孩子》。
港臺篇:老炮回歸與閃亮小動機
近些年香港歌壇巨星隕落,一片荒涼,2006年仍看不出好轉的跡象。但一些尋找香港本色的小的動機值得一提
2006年港臺樂壇回歸的主題,比內地更加明顯。MC HOTDOG服兵役回來了,熊天平減了肥回來了,軟硬天師重組回來了,甚至黃小琥婆婆都借著李宇春的翻唱回來出碟了。庾澄慶、林憶蓮、黃耀明、潘美辰、張信哲、孟庭葦、梁詠琪、黃品源、蘇慧倫、任賢齊、周華健、阿牛,2006年,還有哪個一息尚存的老炮沒回來么?
在所有的回歸里,以楊乃文沉寂5年后的回歸最龍精虎猛。楊乃文,華語樂壇不世出的聲音,可以不喜歡,但沒有辦法不記得。和她比起來,王菲整個一個鄰家小妹。有人說她唱歌的樣子像楊乃武一樣苦大仇深,像SM女王一樣凜然不可侵犯,但這些形容都比不上她的新專輯主打歌《女爵》恰當。沒錯,她就是女爵,那種徹骨的酷,周杰倫應該很羨慕吧。不過整張專輯里的歌,除了一首《女爵》,其他的歌還是保守了,不如以前狠了,有些歌似乎給那英唱也未嘗不可?;貧w后的楊乃文變得收斂,旋律化,仿佛大口徑炮膛里射出了幾粒小子彈。
近些年香港歌壇巨星隕落,一片荒涼,2006年仍看不出好轉的跡象。但一些尋找香港本色的小的動機還是值得一提。
如陳奕迅在新碟中有一首《富士山下》,不走雷頌德、側田那樣的西風路線,而是非常本地、本分,幾乎重現(xiàn)了粵語歌黃金時代的一抹尊嚴。林夕的詞再次如有鬼助,也顯示出陳奕迅這個粗線條、大開大闔的男人,始終有極細密的心思。
在新聲里,謝安琪的EP《KSUS2》特別應該關注,可以說是自BEYOND之后,粵語歌里最有良心的聲音。它提醒大家,其實香港人除了很娛樂外,本來就還有很義氣的一面。
此外,黃耀明的《若水》,以及他的“水晶人”造型,依舊足夠華麗糜爛。如今舊時代留下的人物里,仿佛只有從他身上,還依稀見得到一點香港的浮生往夢。
2006年,讓人寄予厚望的臺灣獨立女聲:張懸、雷光夏也終于出了自己的專輯。張懸,特立獨行的前?;鶗貢L焦仁和的女兒,長年的唱游早在島內積累了聲譽。同被稱為才女,但張的聲音比前輩陳綺貞更加憨直可愛。雷光夏的《黑暗之光》像溫暖的睡前故事,關了燈聽,估計會得一夜安寧好夢。
沒有獨立男聲這個說法,有的話,陳升顯然是了。2006年陳升來上海開小型演唱會,年末,又帶出新專輯《這些人那些人》。與其說那是音樂,不如說那是可聽的文字。當他用欣快亢奮的調子唱著悲愴的《狗臉的歲月》,當他在《青鳥日記》里毫無原由地嘶扯著嗓子從“11月3號”唱到“11月9號”,怎不叫人肝膽俱裂。
今年發(fā)片的還要說兩個人,一是張惠妹,一是楊丞林。不得不承認,這一老一小兩個在某些方面堪稱無腦的女人,卻真的很會唱歌。不妨趁沒人的時候,將她們的聲音輕攬入懷。
最后,2006年港臺歌壇必須要提到的,是彭靖惠的專輯《浪費時間是快樂的》和“My Little Airport樂隊”的《在動物園散步才是正經(jīng)事》。前者是華語歌手里罕見的爵士風。彭靖惠絕對是好聲音。純凈,聽起來就像隨時都在咧開嘴角淺笑的樣子,很是醉人。后者是未被商業(yè)污染的學生妹味道,如杯中的清水。
看,這兩張專輯的名字都不謀而合,內容呢,則是真正的靡靡之音。這一型的音樂,目前為港臺特有,聊算做他們的“核心價值”吧,總之沒有幾十年安逸生活的熏染不可能做的出。而這一點則是內地在很長一段時期內無法企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