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杰里

秋暮寒 編譯

那時，我正住在卡羅來納州的煙霧山中。時值深秋時節(jié)，山里空氣清新，安祥靜謐，既遠離了都市的喧囂，也沒有了塵世的煩擾，正是我潛心寫作的好去處。不僅如此，閑來的時候，我還可以到戶外去看一看秋天的紅葉，聽一聽寒鴉的聒噪，那份自由，那份自在，那份寧靜，那份孤獨，都讓我體會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激動。在山上那所屬于孤兒院的小房子里，我獨自一人盡情地感受著這一切，享受著這一切。

在我剛搬進這所房子的時候，我請孤兒院的院長為我派一個男孩過來，幫我劈點柴，以備壁爐生火之用。

大約過了一個星期，有一天，我正坐在書桌前埋頭寫作，發(fā)現(xiàn)有一個小男孩正站在我的面前。我不禁大吃一驚!而我的愛犬帕特沒有像以前那樣一見到生人就大叫不止，它今天竟然一聲也沒吭。我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個小男孩，只見他上身穿著一件被洗得幾乎透明的襯衫，下身穿著一條又破又舊的褲子，而腳上卻沒有穿鞋，不知道是有鞋沒穿呢，還是根本就沒有鞋子。

“我是來劈柴的?！彼f。

“可是我已經(jīng)從孤兒院里找了一個男孩來了。”

“就是我?！?/p>

“你?”我皺起眉頭，“可你太小了?！?/p>

“哦，夫人，您別看我小，我都能把牛奶搬到嬰兒室去了。有時，我還能搬兩趟呢!”

“但是，劈柴應該是大人干的活啊，怎么能讓你來干呢?”

“我熟悉各種各樣的木材，夫人，”他微笑地對我說，“我在孤兒院里都劈了很長時間的柴了。”

“既然如此，那好吧，給你斧子。去吧，先劈著試試看?！?/p>

他接過斧子轉(zhuǎn)身向院子里走去，而我則又坐回書桌前，繼續(xù)我的寫作。第一聲斧頭劈開木材的聲音傳來，我還有些擔心，思路稍稍受到了一些影響。但是，很快，那一下一下的劈柴聲就變得非常有規(guī)律起來，這時我才放下心，又全神貫注地寫將起來，一直寫到日薄西山。

當夕陽緩緩地落到紫色的冷山背后，我聽到他的腳步聲正向我的房門走來?！拔业没厝コ燥埩?，夫人。明天下午我還會再來的?！?/p>

“哦，請等一下，我要付給你錢?！?/p>

我走出屋子，和他一起來到院子里看他劈的柴。只見，緊挨著房子的墻邊，整整齊齊地堆放著一大堆劈好的木柴。 “哦，這么大一堆木柴!你劈了這么多，簡直就像一個大人一樣?！蔽乙贿呎f一邊拿出一些錢給他，“明天你再來干吧。非常感謝你!”

他叫杰里，今年12歲了，他4歲時就來到了這家孤兒院，至今已經(jīng)9年了。

看著他的背影，我想，他4歲時的樣子一定和現(xiàn)在一樣，一樣有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灰色的眼睛，一樣有著正直、勇敢的品質(zhì)。誠然，正直就意味著誠實，但是，卻又不僅僅只是誠實。比如，有一天，斧柄突然斷了。杰里說孤兒院有人會修。于是，我拿出一些錢遞給他讓他把斧子拿回孤兒院去修。但他卻堅決不要我的錢。 “我會付錢給他的，夫人。是我把斧柄弄斷的，是我沒劈對地方?！?/p>

“但是，杰里，任何人都不可能一直劈在正好的地方的。是斧柄不結(jié)實，我會去找那個賣斧頭的人說的。”直到這時，他才收下錢。

還有一件事情也很特別。杰里會做一些看起來似乎不是很必要但卻又很有用的事情，這些事情雖然都很小，甚至微不足道，但可以改善你的生活，讓你的生活更舒適。當然，這些小事情只能用心去做，不是培養(yǎng)和教會的。

在壁爐的旁邊，杰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洞，“夫人，我去拿一些木頭來把它堵上，這樣，即使暴風雪來了，您待在屋里也會很暖和的?！?/p>

還有一天，他發(fā)現(xiàn)屋外的小路上有一塊石頭松動了，于是，他搬來一塊大一點的石頭，對我說：“我把坑挖深一點，再把這塊大石頭放進去。這樣它就不會再松動了?！?/p>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了。杰里和我的愛犬帕特漸漸地成了親密的朋友。也許是因為小孩與狗之間比成人與狗之間擁有更多的共同點的緣故吧，比如脾性，比如智慧，等等。

在一個寒冷的日子里，杰里緊挨著我坐在壁爐的旁邊，帕特則依偎在他的身旁。我們都默默地注視著壁爐里熊熊燃燒的火苗，若有所思。突然，杰里對我說道：“您看上去真像我的媽媽，尤其是坐在壁爐旁的時候。”

“但是，杰里，你到孤兒院來的時候才4歲呀。你還能記得你媽媽嗎?”

他點了點頭，說：“我媽媽就住在曼維爾附近?！?/p>

他竟然還有媽媽?這不禁令我大吃一驚。同時，對他的媽媽，我也感到非常氣憤。我不明白，她怎么能夠忍心拋棄這么可愛的孩子呢?盡管這所孤兒院還真是不錯，人們都非常善良仁慈，孩子們一個個都非常健康。但是，他的媽媽究竟是什么樣的人呢?我心里有太多的疑問，卻又不敢直截了當?shù)貑柦芾铮聲雌鹚麑δ切┬了嵬碌耐纯嗷貞?。因此，我只好小心謹慎地問他：“那最近你見過媽媽嗎?”

“每年夏天我都去看她。她會讓人來接我的?！?/p>

哦，上帝!我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了。我真想大聲問他：“那你為什么會在這兒?為什么你不和她在一起?她為什么又讓你離開她?”但是，我什么也沒說。

而杰里卻繼續(xù)說著，并且可以看得出，他的心里充滿了幸福?！岸遥灰锌赡?，她都會從曼維爾來這兒看我。但是現(xiàn)在，她失業(yè)了。她原來想送給我一只小狗，但是他們說孤兒院里不準養(yǎng)狗。所以她就送給了我一套漂亮的禮服。去年圣誕節(jié)，她又送給了我一輛自行車。我還讓別的孩子也和我一塊兒騎呢，當然，他們得答應我不把自行車弄壞才行。”

聽著杰里的敘述，我竭力地梳理著思路，希望據(jù)此能夠看清他的媽媽，哪怕只能看清一個輪廓。很顯然，她還沒有完全忘記杰里。但是，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呢?難道僅僅是因為貧窮嗎?

杰里仍舊在述說著，聲音里滿是幸福的感覺。“我打算用您給我的錢給她買一副手套，白色的那種。她喜歡白色的手套。”他用一種非常溫柔的語調(diào)說道。

這時，我除了說“嗯，好，那很好”之外，什么都不想說，因為，我恨他的媽媽。事實上，對一個孩子來說，除了面包之外，他還需要另一種食物——一種精神上和心靈上的食糧，而這種食糧卻只有母親可以給予?？墒墙芾锏膵寢屇?，她拋棄了杰里，住在遙遠的曼維爾，但是，小杰里卻還打算給她買一副她喜歡的白手套。

也許是出于一個作家的職業(yè)習慣吧，我決定在離開煙霧山之前，去曼維爾見她一面，和她談一談，問她為什么要把小杰里一個人留在孤兒院。但是，遺憾的是，我的作品終于寫完了，我卻要出發(fā)去墨西哥旅游，沒能去見杰里的母親。

當我準備離開的前一天，我對杰里說：“杰里，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會經(jīng)常想念你的，很想很想你。明天我們走了之后，帕特也會很想你的。”

他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轉(zhuǎn)過身，向山上爬去。望著他瘦小的背影，我多么希望他第二天能再來這兒啊，但是，他卻沒有來。

第二天，我把我所有的行李都裝上車，然后關上房門，把車開到孤兒院去和杰里道別。我告訴孤兒院的院長說，我就要離開這兒了，想和杰里道個別，麻煩去把他喊來。

院長面露難色地說：“實在對不起，我不知道他在哪兒。我擔心他可能生病了。他連飯都沒有吃，有個孩子說看到他一個人到樹林里散步去了。”

這時，我那顆沉重的心感到些許輕松。說實在的，我討厭道別，盡管我知道，今后我再也見不到他了。這種告別方式，對我們兩個來說或許都是最好的選擇。

“這兒有一些錢，”我說，“您能用這些錢在他生日和圣誕節(jié)的時候給他買些禮物嗎?我本想給他買的，但我怕會和他媽媽買重了。由您來買的話，他就會得到不一樣的禮物了。嗯，怎么說呢，比如，不會得到兩輛自行車?！?/p>

這時，她以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我，說：“自行車?山里可沒有多少地方能騎自行車的!”

哦，上帝，她真是愚蠢!我感到有些煩躁。“我的意思是，我不希望我買給他的東西，他的媽媽已經(jīng)給他買過了。如果不是聽說他媽媽已經(jīng)給他買過一輛自行車的話，我可能也要給他買一輛了?！?/p>

她仍舊以那種異樣的眼神看著我。良久，才緩緩地說：“我聽不懂您在說些什么。不過，我要告訴您的是，他根本就沒有媽媽，也沒有什么自行車?！?/p>

[編譯自外國英文網(wǎng)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