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敦白是當代中國歷史上一位頗具傳奇與神秘色彩的人物。他于1921年出生于美國北卡羅來納州查爾斯頓布。在中國長達35年的人生經歷中,他由同情中國革命,轉變到具有堅定的共產主義信念,成為中國共產黨中罕見的外籍黨員之一。在風云激蕩的年代里,他以毛澤東譽稱的“優(yōu)秀的共產主義國際斗士”的身份,參與了若干重大歷史事件,曾經兩次蒙冤入獄,在鐵窗里度過16載春秋,但他對中國的愛始終不渝,癡心不改。
可以說,在李敦白的生命和世界里,有著太多的令人深思之處。他深深地卷入到中國革命的洪流中去,不是目擊者,而是親歷者。
與中國姑娘談戀愛
李敦白第一次蒙冤入獄,是因受美國著名記者斯特朗在蘇聯(lián)“間諜網”的牽連,直到斯大林逝世后得到平反昭雪,共被囚禁了六年三個月零兩天。被捕前,李敦白曾和一位中國姑娘結為伉儷,但后來她面對巨大的壓力表示:“如果連自己的丈夫是不是敵人都搞不清,那也太傻了?!币闳恍寂c李敦白“劃清界限,堅決離婚”。
1955年出獄后,恢復了黨籍和公職的李敦白被分配到中央廣播事業(yè)局工作,頭銜是“外國專家”,負責培訓英語播音員,享受著很好的待遇:有獨立辦公室,住高干宿舍,小轎車隨叫隨到。吃一塹,長一智。人們猜測:這回“大鼻子”李敦白再談戀愛,找個“金發(fā)女郎”是必定無疑的了。
但人們哪里料到,李敦白就像一頭拉上套的犟牛死不回頭,就“認”中國姑娘,用他的話來表白就是 :“我對中國的愛情還是那么深!”
隨著工作的接觸和了解,李敦白“盯”上了在總編辦公室任職且畢業(yè)于北京外國語學院的王玉琳。對此,局里有兩位領導干部看出“端倪”。
一天,局里有位領導“故意”對李敦白說:“你是不是對王玉琳有意思呀?我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我們正準備派她出國學習。你們美國人愛寫情書,你可別給她寫情書呀!”此時,李敦白本來還沒“敢”有這個打算,領導的“警告”倒提醒了他。他連夜激情噴涌,奮筆疾書,第二天一上班就把一封厚厚的情書悄悄地放在了王玉琳的辦公桌上,“主題”竟是那樣鮮明:“我愿與你發(fā)展革命愛情,再到結婚生子,組成國際主義的好家庭……”
次日早上,王玉琳神情嚴肅地走進李敦白的辦公室,往桌子上放下一張紙條,一句話沒說,扭頭就走了。見這陣勢,李敦白大氣不敢喘,全身涼了半截,再偷偷瞅一眼紙條:“李敦白同志,我從來沒有想過‘發(fā)’展你所提出的那種關系,既然你有了這種想法,只好停止我們之間的個人關系?!弊x到這兒,李敦白真如同五雷轟頂,頗受“打擊”。但這張紙條“妙”就妙在還有一“又啟”:“我昨天既然已經答應你今天下班后一起去逛中山公園,我當然要遵守諾言。”李敦白就像游弋在茫茫大海發(fā)現(xiàn)了桅桿,看到了“轉機”,并抓住了“時機”。好事多磨,經過一番又一番真誠的“交心”之后,這場“美中戀愛”終于以倆人的熱吻宣告成功。“我后來才知道,根據(jù)王玉琳所接受的中國傳統(tǒng)觀念,她認為如果和哪個男人接了吻,那就是表明把自己的一輩子都交給他了?!崩疃匕撞粺o得意地這樣說。
然而,由于當時的國際背景和時代氛圍,直到結婚那天,李敦白的丈母娘還沒有想通,一想到自己的黨員女兒嫁給了“大鼻子”美國佬,她就生氣地質問女兒:“在6億多中國人里怎么就找不到一個你合適的?”1968年2月21日,“文革”風暴中,李敦白被扣上“美國特務”的罪名第二次入獄,開始了又一次長達九年零八個月的囚徒生活。無論怎樣威逼利誘,王玉琳堅決拒絕與李敦白離婚。她對孩子們說:“李敦白是個好人!李敦白不是美國特務!”
毛澤東的“粉絲”
套用一句時下的流行語,李敦白曾當過一回毛澤東的“粉絲”。反過來講,那也是因為毛澤東對他的印象頗深。
1963年8月,毛澤東在回答一些非洲朋友的提問時,突然轉身面向李敦白。“這里有個我們的好朋友,李敦白同志,請你站起來好嗎?”毛澤東說,“他是個美國人,白人,你們會不會怕他呢?沒有必要怕他。他雖是個美國人,卻是我們的朋友。他了解我們,我們也了解他,他是個優(yōu)秀的共產主義國際斗士。所以,并不是所有的白人就是我們的敵人,要盡可能地聯(lián)合更多的朋友,這很重要。我們中國有句成語,化敵為友,意思就是說,要將敵人的圈子盡可能縮到最小,將朋友的圈子盡可能擴到最大?!?/p>
1964年1月,毛澤東設宴款待在京的外國友人。毛澤東對斯特朗說:“如果你留在延安,就不會被當做間諜在莫斯科被捕了?!泵珴蓶|又朝李敦白說:“你被牽涉到她的案子里,我們犯了一個很壞的錯誤,你是一個好同志?!眱赡曛?,1966年10月1日,新中國成立17周年慶典,李敦白受邀登上天安門城樓。他的筆是這樣追憶的:
10點整,毛澤東出現(xiàn)在天安門城樓正中央。
以往我見到的毛澤東是個體貼他人、笑聲不斷的領袖,神情總是很放松。但今天,身著軍裝的他看來有些僵硬,緩慢地揮動著右手。只見他脫下帽子,拿在手上緩緩揮動,群眾則報以雷鳴般的歡呼聲。
接近12時,群眾游行即將結束,外賓們紛紛圍攏過來請毛澤東在自己的紅寶書上簽名。
“Rittenberg”。毛澤東音節(jié)準確地念出李敦白的名字,然后高興地笑了起來。
李敦白遞上紅寶書請求簽字,毛澤東接過他遞來的筆,有點困惑地問:“你要我在書上寫什么?”李敦白原先想好請毛澤東寫下對革命的最新指示或對他本人的贈言,但此時他的大腦已“激動”得一片空白,惟一能想到的就是:“您的名字就好?!庇谑?,毛澤東一筆呵成,在紅寶書扉頁的邊緣簽下自己瀟灑飛揚的名字。
李敦白當了毛澤東的“粉絲”,他是那樣激動無比。后來他說:“與毛澤東在一起,我覺得自己似乎就坐在歷史的旁邊。”
為華萊士專訪鄧小平牽線搭橋
飽經滄桑的李敦白回到美國。比起出去的時候,他有憂傷,更有睿智。但他的熱情絲毫未曾減退,他仍然一往情深,真誠地熾愛著這個國家和她的人民。
1986年9月2日,鄧小平欣然接受了美國著名新聞訪談節(jié)目《60分鐘》主持人華萊士的采訪,對其提出的20多個問題一一作答。而鮮為人知的是,促成這次震驚世界的訪問的幕后人,正是與鄧小平有著親密關系的李敦白。
那時,正值中國改革開放的發(fā)軔之期,鄧小平使中國走上一條與過去大不相同的不歸路,整個世界為之側目。西方諸多媒體更是使出渾身解數(shù),千方百計試圖采訪這位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華萊士以其“新聞大腕”的敏銳洞察力捷足先登,匆匆找到李敦白,希望他能助一臂之力。李敦白一直關注著中國,他為中國的改革開放歡欣鼓舞。他曾說:“我始終認為,中國是人類最好的希望。”“西方國家走不到哪里去,它們的制度已經固定了,而且開始退化。但中國的車輪卻在滾動,在不斷產生新的東西,總有一天會取得突破?!彼劦剑骸皼Q定推動華萊士采訪鄧小平,主要是考慮到《60分鐘》在美國公眾中最具可信度、影響力頗大?!焙芸?,李敦白便答應了華萊士的請求,并與其定下兩條君子協(xié)議:“第一,不準在節(jié)目中丑化中國;第二,不準在采訪中故意刁難鄧小平。”
遼闊浩淼的太平洋飛過了李敦白致鄧小平的親筆信。李敦白在信中概要地介紹了《60分鐘》節(jié)目,并試探性地請求說:“華萊士非常希望能夠采訪您?!眱H僅一個月后,華萊士便如愿以償。華萊士不無得意地告訴李敦白,為此事“《華盛頓郵報》的總編打電話報怨說,為什么這么重要的采訪竟讓你搶了先?我的回答也很簡單:我有一個秘密的中國武器”。
顯然,這個“秘密的中國武器”就是李敦白。李敦白以他特殊的身份在這一歷史的特殊關頭發(fā)揮了他的特殊作用。
回憶那次舉世矚目的《60分鐘》電視訪談,李敦白闡釋道:“中國在當時的西方人眼中仍然披著一層神秘的面紗。這次采訪,讓眾多西方人打消了對中國的疑慮和恐懼感。人們可以從《鄧小平文選》第三卷中找來那次采訪的原文看一看,非常精辟,非常精彩,讀后肯定大有裨益?!?/p>
[王子摘編自《紅幕后的洋人——李敦白回憶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