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昆曲,并結(jié)識一群老年曲友,這多少有點偶然。
我喜歡攝影,一直想拍攝一些中國傳統(tǒng)戲曲劇照。2001年9月,有朋友對我說,逸夫舞臺在演昆劇,可以去看看,拍幾張照片。沒想到這一去,竟讓我深深迷上了昆曲。打這以后,我風雨無阻,幾乎逢昆劇必看。
演出昆曲較多的蘭馨戲院是我常去的地方。觀眾并不多,一個劇場常常就只有三四十人,且多數(shù)是老年觀眾,去的次數(shù)多了,相互也就認識了。
最早認識的,是老年攝影協(xié)會的王文才。出于對舞臺攝影的共同愛好,我和他成了忘年交。他總是笑瞇瞇的,十分熱情,他的夫人龔女士和他一樣也愛好昆曲,心直口快,我很快就跟他們夫婦成了好朋友。王文才夫婦是上海國際昆曲聯(lián)誼會的老會員了,王文才還負責編輯出版曲會會刊《蘭苑》,經(jīng)常會為會刊的寫稿、編輯工作而熬夜,龔女士為此十分擔心,要知道丈夫可是一個動過手術(shù)的癌癥患者。
每次曲會活動,王文才忙前忙后,成了大家的攝影師,印好了照片,分送給大家,不辭辛苦。我的攝影也常得到他的指點,如要注意演員的臉部表情、抓住演員的眼神。2004年5月23日,在王文才的推薦引導下,我加入了上海國際昆曲聯(lián)誼會,并去上昆“每周一曲”學習班學唱。由此,在學習班和曲會里我又認識了許多老年曲友。
兼喜昆曲和攝影的還有一位溫文爾雅的老伯。他擅長拍攝旦角,大都是臉部大特寫。有時,他會將前次拍的照片帶來讓我們欣賞。他的話不多,常常是含蓄地微笑著。在蘭馨小劇場看戲是不用對號入座的,這給了攝影愛好者一個絕好的選擇位置的機會。然而,即使是因為來得較晚、位置不理想;即使是中間位置的觀眾半場離席,他也依舊坐在原處,絕不移到空出來的、好一些的位置上。一個小細節(jié),很讓人感動。
在“每周一曲”學習班里,我認識了貝蒨蓉。貝蒨蓉原是一位英文老師,早已退休,我認識她時,她已是87歲高齡了。老太太雖上了年紀,但于儀表依然相當注重。在盛夏里,她總是絲綢襯衫、裙子和有跟的皮鞋,清爽而有風度。
因為我們倆總是早早地來上課,于是有機會互相交流學習心得。她總是樂呵呵的,像孩子般的天真開朗。上完課去公交車站時有一段路,我和她同路,常邊走邊聊。貝蒨蓉說,早知道這里有學習班的話,她一退休就來學昆曲;現(xiàn)在浪費了這退休后的十幾年,太可惜了。我安慰她說,現(xiàn)在學也不晚嘛!她很開心地說,我和你是志同道合!有一次去逸夫舞臺看戲,我在一樓大廳遇見她,告訴她說我這幾天在跟CD自學《三醉紅繡鞋》。她聽了驚喜地說,她也在自學這一曲,于是我們倆就在人群擁擠的大廳里一起唱起了《三醉紅繡鞋》,全然不顧周圍人詫異的目光。分享和切磋,讓我們感到非常愉快!后來我才知道,貝蒨蓉是蘇州獅子林貝家的小姐,是一位大家閨秀。
學習班里還有一對夫婦——李植聞先生和張惠齡女士。他們兩人同為74歲,生日只差兩天。2004年我們同往虎丘曲會,在大巴上等著去劇院看《長生殿》時,坐在我旁邊的李植聞問我喜不喜歡唱歌,于是在車上我們就唱起了一首又一首的老歌。張惠齡是周璇的歌迷,周璇的歌她每首都會;而李植聞會彈琴、書畫,多才多藝。后來我買鋼琴時,李植聞夫婦還特意去琴行,為我挑選了一臺音質(zhì)非常好的鋼琴,李植聞還熱心地免費教我彈琴。我第一次拜訪他們家,張惠齡怕我找不到,還提前騎自行車到車站等我。曲友間的真情,真是難以用言語來表述的。
學習昆曲要有恒心。我們的教材是《振飛曲譜》,我對簡譜也不甚了解,開始時感到非常困難。在王珺惠和陳億年兩位老師的指導下,一年半以后我領(lǐng)悟了一些要點,漸漸懂得了尖團音,如何唱橄欖腔、裝飾音、花腔、頓音、豁腔、歡腔,何處要漸強或漸弱,何處要真聲或假聲,以及如何真假聲不露痕跡地銜接等等,越學越有勁頭,越學越覺不易。邊學戲、邊看戲,我的欣賞能力也有所提高。在這個過程中,我和王珺惠、陳億年兩位老師也結(jié)下了濃濃的師生情。
我是上班族,平時工作壓力非常大。因為愛上了昆曲,因為八小時之外結(jié)識的這些老年曲友,使我感受到人性的美好、人生的淡泊,使我能心平氣和地看淡世事紛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