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江邊的鸛山,想象中是個沾有仙氣的地方,或者像臺功率強大的靈感的發(fā)動機。那里不僅是我心儀的作家郁達夫的家鄉(xiāng),同時還居住著好幾位當代的詩人朋友。這兩年,因了文學的因緣,去的次數(shù)應該說也不算少,但說來奇怪,每次與皓臻卻總是失之交臂。因此,在浙江“80后”的詩人中,這也許是我唯一沒見過面的一位了。對他的詩歌,事實上我并不陌生,記得幾年前剛學會上網(wǎng)時,讀他寫家鄉(xiāng)風土的那些短章,眼前總會情不自禁出現(xiàn)這樣的畫面:古典的柳堤,現(xiàn)代化的防洪大壩,一位打赤腳的鄉(xiāng)村少年頭發(fā)篷亂在這中間徘徊,試圖將自己的迷惘目光從夢想的高度下降,洞察人間世情,以及這個時代的秘密。他當然什么也不可能看到,于是,出現(xiàn)在詩行結尾處的,除了江面的暮靄、農(nóng)人的田歌、船帆上的補丁,只能是一絲憂傷的嘆息了。
這位當年的純情少年現(xiàn)在據(jù)說長大了,甚至已有了幾分與年齡不相稱的老成。當他的同輩朋友們這樣告訴我時,我還多少有些不相信,直到讀到他近年來寫的這些詩稿。從題材上看,還是以往村莊主題的延續(xù),其高下已不可同日而語?!澳阒浪齻兌际菬o辜的/就像這到處鼓動著的光線/你可以被允許,被涂抹,被擦拭/被如此小心翼翼地淪陷”,這是他在《陡坡之上》一詩中對鄉(xiāng)村女性命運的觀察與憐憫。而在那首以巴以戰(zhàn)爭為題材的《耶路撒冷》的結尾,他這樣沉痛地表示:“我依然怯懦/對大地充滿感恩。像滴/深陷在泥潭里的淚水/我的濕度就是世界的恥辱/我的愛卻是祖國的溫度”。這樣的感受方式與深度,確實讓人無法與他的實際年齡等同起來。與其說這是一個年輕人曲折的現(xiàn)實情愫,不如說更像一個歷盡滄桑的老人在回憶往事。這些充滿力量的詩句所展示的,既是他發(fā)掘詩意生活的能力,同時也體現(xiàn)了思考的力量。
在當代詩歌中,對虛與實、輕與重關系恰如其份的處理,時常成為考驗一個詩人才情的試金石。雖說日常生活在寫作中的重要性,眼下已為越來越多的詩人所認同,但具體怎么寫,怎樣尋找合適的切入角度,尤其是怎樣從一定的形而上高度來加以把握,依然問題多多。這方面,作者可謂作出了有效的嘗試??纯此P下的那些人物和細節(jié),筆法簡約,敘述沉穩(wěn),一絲淡淡的憂傷籠罩在字里行間,卻又始終能做到哀而不傷,與現(xiàn)實保持著一種若即若離、平行或略高的關系。什么是生活的真實性,這就是生活的真實性。從自私角度而言,他給我個人的美學胃口帶來了滿足。不知道他眼下生活狀態(tài)如何?但在詩歌中,他用新作向我們提供的,顯然是一份健康的診斷報告書,為了這一點我要祝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