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鬼楊光洲
隆冬。深夜。稀稀拉拉的旅客走出火車站出站口,個個都懼怕紛飛的雪花似的瑟瑟地縮著脖子。
他也縮著脖子出了站。
一群賓館女服務員等在出站口的臺階上,比旅客還多。
“我們賓館五星級,按四星級標準收費?!?/p>
“部隊招待所,絕無騷擾電話?!?/p>
“市委客房,正規(guī)安全又實惠?!?/p>
“我們賓館有車來接。”
“我們賓館就在對面。”
夜色漆黑,寒風刺骨,雪花飄飄。攬客女子們送來的暖流迅速卷走了旅客。
惟有他還獨自前行。高中低檔的賓館都沒做成他的生意。
“老板,住賓館嗎?”他走下出站口的臺階,一個涂脂抹粉的女子從黑影中冒了出來,“我們有特殊服務!”說話的氣息仿佛噴在聽話人的耳根上,聲音低低的,聽得卻真切。
“什么特殊服務?”
“你一個人吧?來個暖腳的,舒服舒服!要不要?”
“漂亮嗎?”
“嫌不漂亮可以換!”
“還有什么新花樣?”
“再來個陪說話的?”
“素質怎么樣?”
“天南地北,懂的多著哪!不滿意隨時調換!”
“兩個一起上多少錢?”
“一個500塊,兩個1000塊。你要讓兩個一起上,只收800塊?!?/p>
“不許騙人呀。安全嗎?”
“你絕對放心!公安局長是我們老板的小舅子?!?/p>
他跟著女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近半個小時,鉆了幾條胡同拐了幾道彎,進了一處破院子。院子東西南北各一座房子,一棵枯樹冷漠地立在墻角兒。
進正房。先交押金800塊。
服務員領他到住宿的房間。臥室散發(fā)著霉味,床上的被褥汗?jié)n尿漬畫的地圖清晰可見。他大叫:“就這條件?!不住了!”
“你反悔?押金不退!”
“好!我不反悔。就這條件,還有暖腳的?你叫得來我不要求退錢。叫不來就得退錢!”
暖腳的馬上來了———一只塑料暖腳壺。燈光昏暗,但壺體的翠綠底色還是把鴛鴦戲水的圖案照得鮮艷奪目。
“就這個?!”
“這不是暖腳的嗎?嫌不漂亮,還有西施、貂嬋、川島芳子、萊文斯基圖案的,你要哪個?”
“說話的呢?”
“在床頭柜抽屜里?!?/p>
一只半導體收音機!
“巴格達今天又發(fā)生一起汽車炸彈爆炸事件……”
“經(jīng)科學家研究證實,全球氣候還在變暖……”
“新四軍久在沙家浜,這棵大樹哇有蔭涼……”
“廉政教育進校園巡回演講團連日來為全市小學生上廉政課,社會各界反響強烈……”
服務員拿著收音機不斷調臺?!拔医o你說了嘛,聽著不滿意調就是了!”
“不住了!退押金!”
“是你反悔,不退!”
爭吵。他只要回了400塊,掃興地又去找新住處了。
三天后的一個晚上,還沒咽下這口氣的他要找這家賓館算賬。積雪把所有的道路都變成一樣的了,他的記憶比雪地上的腳印還亂。他終于找到了一處似是而非的院子。進院,墻角兒的枯樹告訴他:就是這兒!
可院子里只有一座四四方方的破房子。進房門,如來佛祖端坐中央,安然慈祥。四大金剛分列兩旁,怒目圓睜。供桌上燭光搖曳,青煙裊裊……
“咋變成廟了?真他媽的活見鬼!”他怒不可遏。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佛門凈地施主如何見得鬼了?”一老僧雙手合十向他行禮。
“這里的賓館呢?何時改成廟的?”
“釋空寺自唐即在此,從未改作賓館。”
“真是活見鬼了!”
“施主慢慢道來。鬼,只能在人心中。你是如何見到鬼的?貧僧倒很想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