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和我剛下公交車,正走在去外公家的路上。
母親左手提著禮品袋走在前面,我右手拎著裝煙的塑料袋跟在后面。我知道,如果自己的左手能和母親的右手拉在一起,兩個人就可以平衡,更和諧一點。但是,長到十幾歲以后,我就似乎一直在考慮,怎樣擺脫這樣的手,死命的掰開,狠狠地甩掉。所以,當我看到母親手里的空缺,我甚至怕她隨身來拉我而急忙將塑料袋換到左手.
下午,我隨外公去俱樂部看報。
好多年都沒來過這兒了。相隔了那么久,俱樂部的門口竟張揚地掛了一塊牌子:閱報每份三角,外公先放了三角,又回過頭來問:“原先的棋牌室改為溜冰場,書畫展廳改成碰碰車場了,你想去玩玩嗎?給你錢,自己去?!蔽覔u搖頭,從遞過來的錢幣中捻了三個硬幣,扔在告示牌后的小窗口里。很快我便發(fā)現(xiàn)這兒的報紙大多是幾天前的,撕損缺角的比比皆是。我也看到像外公這樣的老人在被年輕人的尖叫打擾,微微也一驚,卻用手擦去額角的一顆汗珠來掩飾。站起身準備回去時,外公拖住我,一邊輕輕拍著我衣背上的灰塵,一邊說:“下次來,還要自己帶張紙墊一墊才行?!?/p>
我忽然想起初中時學的李天芳的《種一朵太陽花》來,結(jié)尾處的一段這樣寫:太陽花并不消沉,不慵懶,它們騰出空來,把承受陽光的最佳方位,讓給新的花朵,自己則閃在一旁。
之所以對這話印象這么深,是因為當初測驗中讓我們做“讓”這個字的填充,而我恰恰錯了;之所以現(xiàn)在回想起來,是我終于知道了“讓”的含義。
“讓”就是在還有競爭力,還有追求新目標的能力時悄悄地退出來,以一種痛惜的目光看看別人去拿取。很多時候,爆發(fā)自己的力量,不見得很難,但要割舍欲望,分一部分力量來抑制自己的一部分力量,那就不容易了。
這個世界上的老者,跟我們比,并不弱。他們還有能力來和我們爭,只要他們不服輸,他們就能行。
但為什么在我們恣意地將他們的棋牌室改為溜冰場,展覽廳改為碰碰車場時,竟獲得成功?因為,他們是在“讓”我們,他們根本沒有要和我們搶,他們痛惜地看著我們胡鬧,在還可以容忍的范圍里“溺愛”我們。但是,我們竟然可以讓這些奉獻者坐在燥熱的小室里,翻看一些沒有新聞價值的報紙,桌椅臟到積滿灰塵也不擦,還理所當然收三毛錢,這難道說得過去?
不要讓那些太陽花都懂的道理消亡,我們沒資格扔掉感恩的心。我決定在回去時牽著母親的手。
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在心里種上一片太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