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芳從四川來京打工,與我同住一屋。她只比我大十歲,我卻不叫她姐,而叫她嬸。因?yàn)樗m然只有四十多歲,看上去卻像五十多歲的人,兩鬢有些花白,前額有點(diǎn)禿。黑黑的滿是皺紋的臉,抹了許多增白蜜。她的指甲被煙熏得焦黃。她抽煙很怪,點(diǎn)著了拼命地吸,直吸到煙屁股燒手,還舍不得扔;酒癮又很大,一瓶一斤裝的“牛欄山”二鍋頭,一會兒就喝個精光。每天晚上喝得醉醺醺的,不是大哭,就是高唱“月亮知道我的心”。四鄰無奈,只得把窗戶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她來這里四年了,春節(jié)從來不回家。有小姐妹逗她:“你不想你老公嗎?”這時,她會瞪圓眼睛,脖子暴出青筋,一只腳踏在椅子上,左手叉腰,高昂著頭,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我恨所有的臭男人!”
和她交談,才了解了她的身世。她家在四川的一個鎮(zhèn)里,全家都務(wù)農(nóng)。四年前,正逢當(dāng)?shù)亟y(tǒng)一規(guī)劃,她家的房屋被拆遷了,得了四萬元的安置費(fèi)。有了錢,就和村里的李老臭、王老五幾個打麻將。一打,就是幾天幾夜。餓了,一個電話,包子、餃子送到桌上,大家一頓渾吃;渴了,玫瑰露、甘蔗汁擺滿桌。不到半年,四萬元糟蹋得干干凈凈。丈夫只得外出打工養(yǎng)活她。她卻滿不在乎,對賭友吹牛:“明天我去廣州,一年掙它個百八十萬,回來再賭!”果然,她一拍屁股,去了廣州。還真邪!一年后,穿一身名牌,帶著十萬元現(xiàn)金榮歸故里。
賭友們望著她,驚訝得合不攏嘴。后來才知道,她到廣州,與一個港商同居了。那商人不僅給她錢,還答應(yīng)和她結(jié)婚,讓她回來辦好離婚手續(xù),馬上南下。她到家當(dāng)天,就和丈夫大吵一場,碗、碟、茶杯摔了一地。要不就去賭。不多久,十萬元又輸光了,還欠了三萬元的債。丈夫忍氣吞聲,她動不動就揪著丈夫的耳朵:“你個癩蛤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配得上我嗎?”
丈夫不管她怎么鬧,就是舍不得離婚。阿芳就喝農(nóng)藥,被救了后,又絕食,一天、兩天、三天,第四天實(shí)在難受了,讓丈夫買燒餅、餛飩,痛痛快快大嚼了一頓。過了兩天,吩咐丈夫:“別打擾我,我要好好睡一覺!”丈夫自然不敢進(jìn)屋。她在屋里割腕自殺。剛用水果刀劃了一下手臂,就痛得大叫起來:“死人,快來救我!”丈夫一進(jìn)屋,她又揮起刀子:“你不離婚,我就死給你看!”丈夫終于熬不住了,同意了離婚。辦完手續(xù),回來的路上,丈夫流淚了:“你真的一點(diǎn)不留戀我們的過去嗎?”她瞇起眼,翻著白眼球:“感情能供我吃,還是供我喝?”
離婚第二天,她興沖沖地?fù)芡四歉凵痰氖謾C(jī),回答卻是:“對不起,您撥的是空號。”她仍是滿懷希望地又撥了座機(jī),回答是:“這里是精神病院,一流技術(shù),歡迎您前來就診,謝謝您對我們的信賴!”阿芳沒聽完,就像稀泥癱在地上,一邊喃喃自語:“他會來電話的,他答應(yīng)過我的!”她每天守在電話機(jī)旁。有一天,電話鈴響了,卻是前夫的聲音:“別再幻想了,我們復(fù)婚吧。憑著我們的雙手,會過上好日子?!?/p>
她狠狠地把電話機(jī)摔壞了。
半年后,她來北京打工,而且發(fā)誓:不掙大錢,決不回村。
兩年后,她得知了一個消息:丈夫再婚了,而且靠養(yǎng)植鮮花,掙了二十萬,成了遠(yuǎn)近聞名的富戶。
從此,她開始拼命抽煙喝酒,喝醉了,就大哭:“誰娶我做老婆,給我五萬元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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