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在農(nóng)村里長大的孩子,別人打從在娘胎里就開始進行琴棋書畫的教育的時候,我媽給我的胎教卻是天天的油鹽醬醋。別人的媽媽會聽聽輕音樂,看看漢語詞典什么的,而我媽在我臨產(chǎn)前五天還扛著鋤頭去侍弄莊稼。害得我提前出生,身體至今還有些底氣不足。
所以,我身上具有一個農(nóng)村小孩的所有特質(zhì)。
比如,看見什么都想吃。這就是我小時候最大的特征,也是我小時候最大的缺點。
我爸在我五歲的時候,曾經(jīng)拿著一個剛煮熟的雞蛋對我說,雙兒,爸問你吃不吃雞蛋,你說不吃,爸就把雞蛋給你吃。如果你說吃,這個雞蛋就我們吃了。他于是開始問我,雙兒,吃不吃雞蛋?我看了看雞蛋,頭腦一番斗爭,半天憋出一個字:吃!據(jù)我爸說,要想讓我說不吃,那簡直比見閻王還難。由于我的這件沒出息的事,他們一直恥笑我至今。
后來,還有這樣關于我的傳奇我媽說我什么都吃,見啥吃啥。只要當街有賣東西的吆喝聲被我聽見,無論是在哪兒都會找到我媽,對她說,媽,我要吃啥。一天,外面來了個收破爛的,他從胡同經(jīng)過,叫賣聲響亮地傳入我的耳朵:“有破爛兒的賣哦……”
我當時不知道在干什么,聽到了這聲吆喝,急急地跑到我媽身邊說,媽,我要吃破爛兒,給我買破爛兒吃??禳c,要不人家就走了。
我媽一聽,又氣又笑,說破爛不能吃。我不干,哭著在我媽腿上打挺兒,我媽沒辦法了,到底把我抱到胡同里,把賣破爛的叫住。我一看,兩個破筐綁在自行車后架上,筐里全是破爛布頭和一些破瓶瓶罐罐兒這才不吭聲了。那個收破爛的老頭兒則一臉愕然地看著我們母女倆,他肯定是在想,自己祖輩的破爛世家,碰上這想吃破爛的孩子,還是頭一個,真是絕了。
此事立即成為村頭巷尾的“佳話”,每逢有人見了我就問,還吃破爛嗎?我對此毫無羞恥感,拋給他們一個白眼就顧自玩去了,而對于吃的熱衷還是那么一如既往。
一次,我去大舅家,他家養(yǎng)了一群羊,羊圈周圍好多羊糞球兒。我并不知道,這看上去像黑棗的東西是羊糞。隨手就撿了放到嘴里,一嚼又臭又苦,才咧著嘴哇哇地哭了。我大舅來了,看見我吃羊糞。隨口說了聲,這孩子算是廢了。
農(nóng)村的小孩,像我這么“沒出息”的非常少。至少,他們可以很想吃哪個東西,嘴上卻可以假裝說不想吃,可這事在我這兒卻萬萬辦不到。于是,我這個毛病像是丑聞般的在周圍越來越大范圍的人群中流傳開來了。
我去城里的二姨家的時候,看見表姐對什么食物都不感興趣,我很奇怪。她家的米花糖到處都是,可她卻并不吃(后來我才知道,那叫吃夠了)。
后來,我媽為了灌輸我對吃要節(jié)制,制定了一個規(guī)矩:把食物分成三份兒,早、中、晚各一份。不能一口氣吃完。
于是,我的日子,便從盼望一次次地被分成份的食物開始。可以吃的時候,我媽讓我閉上眼睛,說食物是她用魔法變出來的。不讓我偷看,如果偷看的話就變不出來了。我對此深信不疑,因為有一次因為我睜著眼睛,就沒能吃上最愛吃的桔子。
和我媽去城里的二姨家,從沒出過農(nóng)村的我,一路上,看到花花綠綠的汽水瓶感到非常興奮。這些瓶子中,讓我記得最深刻的是那種葫蘆形的,我非常喜歡。有的撿起來的時候,里面還有一點沒有喝凈的桔子水,我放到鼻子底下使勁地聞那味道,感到非常滿足。我當時想,拿回家洗干凈裝滿了水,水肯定就會變得有一股好聞的桔子水的味道。農(nóng)村的孩子就像鉛球一樣,扔哪兒都放心。當時,我自己沒事就跑到大街上撿汽水瓶子。離開大姨家的時候,我已經(jīng)撿了100多個汽水瓶子了,只是為的就是聞好聞的桔子水的味道。
再后來,我爸說要帶我和弟弟去城里讀書,我高興得一夜都睡不著,心想,這樣就可以撿到很多很多汽水瓶子了……
選自《讀友·黑板報》2006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