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安可,就是正式演出之外加演。因此安可總是格外溫馨和精彩的片斷。
炎熱的夏天浸在綠茶里,迅速地膨脹。墻上的鐘卻緩慢地爬行。樸樹的聲音在汗水間漸漸沉下去,模糊而慵懶地陷入灰色的湖底。我第N次放下筆,明白那些拙劣的故事無法輕舞飛揚地講下去。我沒有那么豐富的想像力。
西邊的云披著柔和的金色光芒緩慢地吞咽著奄奄一息的太陽。光芒一點點地陷進黑暗里。仰望天空,早已沒有了閃爍的星辰。形單影只的月亮泛著柔弱的黃色,俯瞰不會休眠的城市。
七月的風依舊溫暖。自稱過客的人曾經(jīng)告訴我,“每個人都是一條河,年華是河里的水,向東流,不復西歸?!爆F(xiàn)在的過客被如水的時光帶到四季都吹著暖風的地方,可以吟著“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期待著將至的幸福。同樣的流逝卻將我留在大陸的深處,只有在炙熱的空氣中想象著略帶腥成的海風,直到那濕潤新鮮的味道與過客一起疏遠,遠到陌生。好在他只是過客。屬于我的生命之河依舊不停息地流淌。時間指引我向前,以既定的方向。如同流經(jīng)身邊的其他河流,它與它們交匯,融合,像橫亙在手掌中清晰而細密的紋路,以繁蕪而復雜的神態(tài)伸展開來,在邊沿處消失不見。
我承認還是忘不了秦,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這樣說的權利。記得秦寫給我一句話:你有你的征途,我有我的歸路,飛翔與悲傷本就千差萬別,淡淡一語,怎能抹殺天涯的距離?我開始讀懂它時,她已離開。不知何時,年少輕狂讓我們重逢時,已然陌路。
初三一整年,我們在一本棕色封面的本子上寫下大段文字。文字走失在時間之中,其中一筆一劃的悲與喜卻歷歷在目清晰如昨,把玩良久只剩下一句“物是人非”。高二上到一半時秦離開了,等到一向后知后覺的我明白這一點,她的課桌已空了整整七天。無法回想起最后一次見秦是什么時候,也沒有人告訴我秦去了哪里。所有的消息都是片斷式的:她去餐廳里做服務生,去酒吧做啤酒推銷員,陪粗魯?shù)目腿艘槐右槐睾染?。艱難地賺一份屬于自己的生活。
我們中的大多數(shù)選擇了前輩的軌跡,向前奔跑,爭先恐后。秦卻仿佛一條逆流的河,固執(zhí)地流向曠野和荊棘,那么,也許幸福咫尺,而咫尺天涯。坐在人口眾多的教室,偶爾回頭還可以看見秦的嶄新課本堆起厚厚的一摞。那些書在我們升高三的時候被搬到了辦公室,老師說:“別丟了,那是秦的東西。”可我們都清楚從離開的那一秒,秦就沒想過要回來。
水流過,人走過,印記或深或淺,但總指向同一個終點。希望秦好運,真的好運。
時間21點整,說服自己出去走走,院子里有個不大的花園,結束一天繁瑣家務的主婦們愉快地聊天,熱烈地討論著不知疲倦跑來跑去的寵物狗。我坐在談話者的對面,聽叮當奏響的鈴鐺攪動夏季粘稠的空氣。沒有人抱怨在柴米油鹽間老去的無奈,沒有人專注于家長里短的紛亂,這是將小小的快樂講得動聽,平靜地抹去韶華背影中微痛的傷口。我靜靜地聽她們歡笑,靜靜地聽她們講述。那些河流,一定曾激越過,沸騰過,卻最終波瀾不驚。流動中承載著坦然,卻有了宿命的味道?;▓@的另一邊,是一群六七歲的孩子將一支支歌唱響在青草的氣息里。當我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那些歌默默陪我長大,然后悄然退場。以為忘記的依舊被記得。比如,至今都清楚地記得那時坐在油漆剝落的長凳上跟著老師的舊風琴學這些歌的情景。歌聲在水藍色的天空中飛出很遠,遠到彩虹的另一端……十年后應和著歌聲的人聲音沙啞,沉重得無法在夜空中再次揮卻翅膀,注定只能是個感性的聽者。孩子們的歌聲中沒有極端的音節(jié),沒有尖銳的黑色幽默,飄在深藍的夜色中久久不能散去。屬于他們的河流剛剛發(fā)源,水滴冷冷地敲打在潔白的卵石上,歡笑著流淌,無比清澈,不存虛偽,沒有濁穢。漫步在這樣的河畔,身心舒暢。而唱著童謠的他們必將長大,會目睹虛偽,了解丑惡,懂得欺騙。如同河流會流經(jīng)無盡的黑暗;嚴寒的冬天在新的季節(jié)里,化作一江溫暖的春水。
22點整,我對自己說回去吧,那是你的大河,你的方向,無可逃避。離開的時候,孩子們無憂地唱著我漸漸聽不清的歌。無所謂,河流最終會歸向大海,童年也將散場。所有感動都會是轉身離去前最后的安可。
前路未知,好在希望永存。
(指導老師:侯建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