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反美”女生在美國

北大94級中文系的女生馬楠在克林頓訪問北大時，曾當面痛斥美國人權(quán)狀況惡劣；因為這次反駁，馬楠成為當時聞名遐邇的北大“反美”姑娘。有意思的是，兩年后本科畢業(yè)，她卻嫁給了美國人Byron Cole(中文名字：寇白龍)，并有了兩個孩子，而且還當起全職太太。

我的提問不屬于任務范疇

馬楠說的帖子，是指《北大反美姑娘馬楠的近況》，發(fā)在2005年8月13日的“大家論壇”上：

北大中文系的女生馬楠在克林頓訪問北大時，曾當面痛斥美國人權(quán)狀況惡劣，有意思的是，兩年后本科畢業(yè)，她卻選擇到“人權(quán)狀況惡劣”的美國去留學，后來還嫁給了一個美國人。近來據(jù)說她的美國丈夫性功能已近喪失，但她依然深愛著自己的丈夫，這種精神是何等的高尚……馬楠明明知道美國的人權(quán)狀況惡劣，為什么偏向虎山行?……

馬楠至今清晰記得，1998年6月29日上午，她坐在距離講臺較近的第7排的位置上。當天，克林頓首次來到剛剛結(jié)束百年校慶的北大。在北大辦公樓禮堂里，面對400多名師生，做即席演講。演講完畢，北大7名學子提問，其中包括94級中文系女生馬楠。

克林頓：……貴校偉大的政治思想家之一、胡適教授在50多年前說過：“有些人對我說，為了國家的自由你必須犧牲自己的個人自由?！钡一卮?，為了個人自由而奮斗就是為了國家的自由而奮斗。為了個性而奮斗就是為了國民性而奮斗。我們美國人認為胡適是對的?！?/p>

于是馬楠舉起手。作家余杰曾在《“勇敢者”的游戲——與克林頓對話的北大學生》中寫道：……緊接著，另一位女發(fā)言人發(fā)言了。這是中文系學生馬楠。她反駁克林頓說：“本校前任校長蔡元培曾經(jīng)說，當偉大的道德精神實際運用時，它們不會相互抵觸。而且，我也不認為個人的自由會與集體自由抵觸。以中國為例，它的蓬勃發(fā)展實際上確是我國人民自由選擇與集體努力下的成果。因此，我認為。所謂真正的自由，應該是人民有權(quán)自行選擇他們想要的生活和發(fā)展方式。只有那些真正尊重他人自由的人，才能了解自由的真諦?！庇嘟苷J為，馬楠說的是“中國政治書本上的教條”。

當年那個“短發(fā)的、清秀的”女生馬楠，那個“明顯背負著條條框框的、愛讀書的”女生馬楠?，F(xiàn)在正坐在自己家的客廳里，等著吹干她的長發(fā)，即將與Byron Cole趕赴PARTY。Byron Cole是馬楠的先生，美國人，中文名字叫：寇白龍。他們快一歲的女兒在電話旁啞啞學語。馬楠一面回顧她并不愛提及的往事，一面交待阿姨照看好兩歲多的兒子。

“噯!原話是這樣的么?我有點記不全了?！痹诒本┩辽灵L的她，上海式的“噯”一再蹦出，“怎么也改不掉?！?/p>

馬楠說，后面的話是她說的，但“第一句沒這么深奧”。在“好好想想”中，她模糊記起自己引用了蔡元培先生的一句原話：道相融而不相背，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那年學校慶?！拔逡弧惫?jié)，話劇劇場橫幅上就寫著這句話，馬楠頗為羞赧地回憶道。

對還原自己提問時的原話沒太大信心的馬楠，現(xiàn)在依然認為，克林頓的說法“太偏激了”，“如果太強調(diào)個人自由，國家是會亂套的”，“他的觀點可能有他的理由，但到現(xiàn)在我還是保留自己的這個看法”。

談到“自由”，至今讓馬楠忿忿然的是，在克林頓訪問北大前，學校組織學生干部、黨團員開會，“難道我們大學生，就沒有自己的思想嗎?”

馬楠說自己的提問，“不屬于任務范疇”。雖然不屬于任務范疇，但馬楠的提問方向顯然受了此次會議的影響。據(jù)說，當時400多張學生入場券，分別以三種形式下發(fā)：一種是直接進入班級，由學生民主抽簽：第二種是流入學生團體；第三種是由各系分配，主要照顧“口才好”、“才思敏捷”的“優(yōu)秀學生”。作為中文系學習委員的馬楠，手里捏著7張分給中文系的入場券，在分給有需要的系友后，馬楠也給自己留了1張。

克林頓走后，學校開了場慶祝會。會上，一位校領(lǐng)導走到馬楠面前，夸獎她一番后，詢問她以后有何打算。馬楠說自己是個素食主義者，“吃齋信佛”，結(jié)果，校領(lǐng)導的臉“唰”地一下變白了?！翱赡芪伊钏?，他轉(zhuǎn)身走了?！彼呛切Φ?。

因為與克林頓的女兒切爾西同為素食主義者，馬楠真正想問克林頓的，是素食問題。至于成為素食主義者的原因，是由于初戀男友從北大畢業(yè)后，通過托福，遠赴美國留學，導致兩人分手。曾一度“非卿不嫁”、因英語底子薄而自卑的馬楠極為傷心，傷心之余，她寄托于素食和宗教，希望自己能快樂起來、平靜下來。

“我一直認為美國有眾多精英，擁有大量類似我前任男友那樣過五關(guān)斬六將，考入了美國高等學府的人才。但我決不會因此而全然接受克林頓的觀點，雖然美國強大，但中國也有自己的理想，美國不應該把自己的思想強加在中國人頭上?！碑斎?，馬楠采用的絕不是責問式的語氣。

對于閱歷淺薄的指責，馬楠毫不諱言表示接受，但她不愿接受別人在網(wǎng)上指責她是“政治投機者”。大學本科畢業(yè)后，她在北大直接讀研，并沒有“一年后去美國留學”?？肆诸D走后，英國BBC記者截住了拿著飯盒正趕往食堂的馬楠，“我說對不起，我餓了，我要打飯去了?！卑殡S“七名北大學子提問克林頓”的一系列報道、大量來信令老師們深受其擾，也讓保送研究生的她，再也不愿提及此事。

不小心上了那個美國人的當——我的生活我來說

馬楠的人生歷程，因為美國帥哥的出現(xiàn)，忽然轉(zhuǎn)了個大大的彎。

2001年2月5日，我和同事到機場迎接一批來中國教書的美國人。飛機到達后卻發(fā)現(xiàn)少了兩人，于是所有的人都在候機廳等待，很快，人群中開始有怨言了。一個身高約1.80米的小伙子走到我跟前，他穿著藍色沖鋒衣，像運動員一般健壯，可言談舉止卻文質(zhì)彬彬。

他說：“馬小姐，大家坐了二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都很累了，能否先安排他們到賓館休息。如果你們有什么困難，我可以留下來幫忙。”同事帶走其他人后，我在他的幫助下，搞清了那兩名外教原來根本沒有登上機。這個藍衣青年一下子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隨后七天里，我們對這批外教進行漢語培訓。進教室的第一天，我就發(fā)現(xiàn)那個藍衣青年坐在第一排。那時他還沒有中文名，在自我介紹時，他說他叫Byron Cole，我記住了這個與詩人拜倫同名的學生。

和Byron Cole由于認識在前，我和他常聊天，得知了Byron Cole畢業(yè)于美國密歇根州立大學國際金融系，父親在美國一家跨國公司做高級管理者。當他知道我吃素時，刺激我說：“那你為什么不去當尼姑啊?”無論我怎么解釋，他都重復他的“建議”。簡直是“強盜邏輯”!我自然不甘示弱，要知道我當年可是

北大新生杯辯論賽的最佳辯手。我們一時都說服不了對方，于是約好下次再戰(zhàn)。

多個回合后，直到那天在校外酒吧，Byron Cole用幽藍深邃的目光盯得我心慌意亂時，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上他當了。由于爭強好勝，我居然忘記了自己不與異性學生約會的原則，為了反駁Byron Cole的狡辯，放學后，我們兩人一路走到酒吧，坐下后又繼續(xù)再戰(zhàn)。那天晚上，我給閨中密友打電話，告訴她：“我認識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人，同他說話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我喜歡上他了。發(fā)現(xiàn)這一點，我開始驚惶失措。有著良好家境的Byron Cole到過許多國家旅行，中國只是他旅行的一個驛站，我以為他對我這種萍水相逢的好感是一瞬即逝的。隨后的日子，害怕再次被傷害的我開始有意躲避Byron Cole。

他就是上帝為我找來的人

培訓結(jié)束后，Byron Cole去了石家莊教書。一個月過去了，我突然收到他發(fā)來的電子郵件說4月份到北京來看我。再次見到他時，他已經(jīng)有了一個中國名字——寇白龍，他說他已經(jīng)愛上中國了，打算今后到北京學習中文，讓我再當他的中文老師。

從這以后，白龍周末常不辭勞累。從石家莊坐火車趕到北京跟我學習漢語。隨著話題的深入，白龍說，我是他見到的第一個中國女孩，在機場第一眼看到我時，就知道他為什么要來中國了。我想逃離這個如閑云野鶴般的美國人，我對他說：“你為什么不去多結(jié)交其他人呢?”

白龍聽出了我的疑惑，他的回答令我感動：“我對你的愛是在成長中慢慢建立起來的。我將留在中國和你一起生活?！苯又f為我準備了一份禮物和一封信。接下來發(fā)生的事讓我開始相信發(fā)生在我身邊的奇跡。

那天。在“星巴克”咖啡店里，我們臨窗而坐。我慢慢打開白龍給我的禮物，上面有他寫的短信：“我很喜歡一本書，愿意把書中的話與你分享，這本書的名字叫‘(Conversation With God《與上帝對話》)……”我驚呆了，兩年前我也讀過這本書的中譯本。書中的哲理解開了我心中的許多困惑，讓我愛不釋手。我曾對上蒼默默祈禱：請讓我遇到一個也讀過這本書的人，我愿和他一起以書中的精神來生活。

撫摩白龍送我的《與上帝對話》，我仿佛聽見上帝在我耳邊打了個響指說：“喏，你要找的人我給你帶來了?！鳖D時我心中多年的堤壩潰決了，眼淚掛滿臉頰……

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白龍完成了石家莊的工作。開始到北京語言文化大學接受系統(tǒng)的漢語培訓。而我完成碩士學業(yè)后也留在了北大辦公室工作。2001年9月7日，我和白龍在北京領(lǐng)到了結(jié)婚證?？墒菦]多久，我倆發(fā)生了婚后的第一次爭吵。那天，我要白龍幫我發(fā)電郵時，他看到了我的郵箱中還保存著從前的男友發(fā)給我的信。白龍責怪我舊情不斷，我卻認為這是我記憶的一部分，我是清白的，白龍不該多疑。我抗議他侵犯了我的隱私權(quán)。

這場爭論一直持續(xù)到晚上，后來還是白龍先安靜下來，我明白了他的感受，他不但希望有一個忠誠的妻子，更希望以后我們的孩子有個端莊的母親。我向他坦白自己的虛榮心：“既然嫁了你，我絕對會一心一意。只是我覺得他們主動給我寫信，讓我感覺特好，好像贏了一場戰(zhàn)爭?！卑埼兆∥业氖帧Ｒ蛔忠痪涞卣f：“傻丫頭，你為什么總想從別人那里證明自己的價值呢?”

我愣在那里，往事一幕幕地涌上心頭：第一個男友批評我準備出國又不用功學英語，于是我退出大學的舞蹈隊、攝影組，日日逃課攻托福；第二個男友說我不會玩。于是我又學熱舞又扮韓妝；第三個男友說我太聰明，于是我放棄了去美國教書的機會，收起鋒芒，不再發(fā)表自己的見解……

我哭了，白龍的話擊中了我的要害，其實我一直活在別人的視線中而喪失了自我。白龍摟緊我，說：“你心里藏著個不安分的小女孩，以為只有得到別人認可才是生活。其實你不需向外求證，相信自己，愛自己，這就是生活的全部?！?/p>

從來沒有人如此了解我。我破涕而笑，刪掉了從前的郵件，刪掉了惶惑的過去。我對自己越來越有信心，開始注視自己的生活。目前的工作并不是我的最愛，但做一個大學行政管理者是多么讓人羨慕的職業(yè)，放棄它，我能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嗎?白龍說，能否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做自己喜歡的工作。

當時白龍正在看一本介紹中國西部風光的書。他對我說：“我學漢語學費那么貴，不如你辭職來教我，咱們邊學習邊旅行，出去走走也許可以讓你找到靈感?！蔽乙幌驘嶂杂诼糜?，這個提議正對我心思。于是，我們拿出原準備辦結(jié)婚酒宴的錢加上白龍的學費，上路了。

這次旅行，對我來說是真正的“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白龍半開玩笑地對我說：“跟著我，讓我們一起長大。”和白龍這一路，我真的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無拘無束，回歸本性——20多年條條框框束縛下的生活讓我縮手縮腳：害怕讓父母失望，害怕身邊所有的人不滿意。我努力工作、學習，是為了什么?不都是要證明什么嘛!這趟旅行，使我對生命有了新的領(lǐng)悟。

我們的孩子在水中誕生

旅行結(jié)束后，我們決定去上海發(fā)展。剛在上海安居，白龍就和我商量，說想要個孩子，對此我的心中卻有莫名的恐懼。因為媽媽曾告訴過我她當年生我時的“慘烈”：“一輩子忘不了那鉆心的疼”，這是她的原話。潛意識里，這種恐懼曾很長時間影響著我對婚姻的向往。

白龍沒有放棄，他買來很多書籍讓我看，開導我——只要方法正確，是可以減輕痛苦的。他鄭重地對我說：“相信我，相信你自己，我們可以戰(zhàn)勝恐懼的陰影。”白龍永遠是“最佳辯手”，我被他說服了。

有沒有減輕分娩痛苦的方法呢?一懷上孕，我就直奔書城，選購了兩本介紹分娩的譯著《懷孕日記》和《安心安產(chǎn)》。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書中有一組介紹國外水中分娩的照片，看著圖片中丈夫抱著妻子一起浸在水中分娩的溫馨氣氛，我意識到水在分娩中可以起到很好的減痛效果。

于是我們開始尋找能夠提供水中分娩條件的醫(yī)院。白龍的朋友向我們介紹上海的長寧婦幼保健醫(yī)院設備很先進。于是我們慕名前往，如約見到朋友推薦的金醫(yī)生后，我不抱希望地問：“您這兒有水中分娩嗎?”“有!”這個答案讓我們喜出望外。不過金醫(yī)生說，他們雖有設備，但沒人試過，勸我們慎重考慮。父母得知后也極力反對，說這是用兩條生命去冒險?？墒菍ΤＲ?guī)的臥式分娩的恐懼讓我一想起來就幾乎要窒息。白龍查閱了國外大量有關(guān)水中分娩的科學資料，最后論證了水中分娩是安全的。白龍對我說：“就讓我們的寶寶做中國第一個水中分娩的孩子吧!”我的整個分娩過程安靜得不同尋常，而且沒有產(chǎn)婦通常因肌肉抽搐產(chǎn)生的痛苦以及呻吟聲。

我的新職業(yè)——水中分娩指導

水中分娩確實給我?guī)砹穗y以列舉的好處。由于是自然分娩，創(chuàng)傷極小，對我的身體幾乎沒有什么影響。我的體力恢復得特別快，分娩后兩個小時，我就談笑風生地接受上海電視臺的采訪。

水中分娩被認為是目前世界上最科學的人性化分娩方式之一，我和白龍無意中帶動了一種全新的生育觀念，中國首例水中分娩成功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大江南北。長寧婦幼保健醫(yī)院每天都接到各地孕婦的咨詢電話。

在我們的指導下，主動選擇水中分娩的人越來越多。繼我之后，已經(jīng)有50多對中外夫婦在水中迎來了小寶寶，很多人形容說：“孩子真的就像一條小魚一樣游了出來，沒有太大的痛苦!”看著一個個新生命快樂自然地誕生，我很開心。沒想到我居然在生育的過程中，找到了喜愛的事業(yè)。當然，如果沒有我親愛的丈夫白龍，這一切是不可能的。

勇于嘗試水中分娩的全職太太馬楠，現(xiàn)在每天做運動、學畫畫、學京劇、學日語?！白杂蓱撌切臒o掛礙，走得再遠也走不出自己的心?！彼氲搅?5年后，自己的生活閱歷豐富了，“我要做一名人大代表，去為老百姓說話，能為老百姓說話真是太痛快了?！睋?jù)馬楠說，她以這個理由拒絕領(lǐng)取綠卡時，移民官面容驚訝。馬楠希望不管現(xiàn)在還是將來，別人提到自己的婚姻時說。這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幸?；橐觯劣谑敲绹?，還是中國人，“這有什么重要的呢!”

(摘自《讀報參考》2006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