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沼驚魂

廣　林

美國阿拉斯加州安克雷奇市尼克河河口附近的沙洲。

諾克斯·錢恩和他的朋友勞頓·亨切爾。

兩人手提獵槍，肩背彈帶，說笑著朝沙洲走去。當時是正午時分，明媚的陽光將河灘照得閃閃發(fā)光。沙洲上草叢密布，成群野鴨飛起飛落，聒噪不已。

錢恩和亨切爾都是狩獵老手，經(jīng)驗豐富，他們經(jīng)常光顧這里，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沒有什么可擔心的。

他們腳下是黏稠的泥漿，這種淤泥很像流沙，由爽身粉似的微小顆粒組成。漲潮時，潮水把泥粒沖散，退潮后，泥粒重新集結(jié)，形成淤泥。阿拉斯加淤泥，粗看上去和普通爛泥差不多，其實差別很大，因為它里面潛伏著可怕的泥沼。這種泥沼類似漩渦，有著極強的吸力，一旦身陷其中，脫身就難了。

不僅如此，應(yīng)該提到的還有阿拉斯加潮水。阿拉斯加潮水是世界上漲得最快的潮水之一，退潮漲潮間隔4小時。就在錢恩他們來沙洲前2個小時，海水剛剛退去。還有2個小時，潮水又將卷涌而來。阿拉斯加潮水每12分鐘上漲0.3米。

錢恩和亨切爾在阿拉斯加結(jié)伴打獵已有15年的歷史了，他們知道這里的情況。但不幸的是，這一天他們忽略了危險，顯得過于放松了。

錢恩右腿向前邁了一步，想拔起左腿跟上時，突然感到右腿被淤泥吸住了，緊接著左腿下陷，黏稠的淤泥迅速地淹沒至小腿。

“我陷住了，”錢恩抑制驚慌，冷靜地對亨切爾說，“你也要小心，把你的皮帶解下來遞給我?！?/p>

亨切爾也不忙亂，他在平靜中開始了第一次救助，方法是用皮帶把錢恩拉上來，但是失敗了。淤泥像鉗子似地將錢恩牢牢鉗住，使多大勁拉也不頂用，而且亨切爾越使勁，他腳下的淤泥越松軟，這是個危險的信號，表明泥沼在擴大。亨切爾明智地放棄了努力，他對錢恩說，他應(yīng)該去尋求幫助。

亨切爾終于與艾蒙多夫空軍基地的救援人員取得聯(lián)系，不久，一架救援直升機飛抵沙洲上空。阿拉斯加潮水此時正在遠處聚集著咆哮的力量。

開始，救援人員庫拉和漢弗萊斯試圖用挖泥的方法把錢恩拉出。但轉(zhuǎn)瞬間，不知不覺中他們兩人也被淤泥纏住了，要不是及時脫身，恐怕他們兩人也自身難保了。

這個方法失敗后，兩人被迫退回高地。漢弗萊斯從直升機上取下副擔架，打算依靠擔架的浮力跪在上面營救錢恩。但結(jié)果擔架也幫不了他們的忙，不多時便被淤泥吞沒了。

看來僅依靠人力無法將錢恩救出泥沼，于是，他們又從機上取下一把與直升機相連并用寬皮帶系住的浮椅。庫拉與漢弗萊斯拿著浮椅，又一次小心謹慎地走過泥沼，把皮帶套在錢恩腋下，并告訴他，等直升機絞動纜繩拉動時，盡量將兩腿分開，努力坐到椅子上，以便直升機將他拖離泥沼。

直升機開始絞動纜繩了，但纜繩剛一繃緊，錢恩便開始大聲喊叫，拼命揮手示意停下。他被皮帶拽得異常疼痛，兩眼圓睜，大汗淋漓。

看到這種情景，直升機駕駛員西爾斯意識到營救工作遇到非常棘手的難題了。他知道一個人被淤泥深埋時，身體所受的吸力非常巨大。曾有一次在進行類似營救行動時，被困者的身體竟被攔腰扯為兩段，慘不忍睹。

同樣的悲劇今天會在錢恩身上重演嗎？他不敢想像。

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救援工作已經(jīng)進行了半個小時，錢恩身陷泥沼已經(jīng)1個半小時，淤泥已漲至他的腹部。

還有半個小時，阿拉斯加潮水就將淹沒這里的一切。

西爾斯決定孤注一擲，他想操縱重達10噸的直升機懸空停在錢恩頭上1米多的地方，將錢恩從淤泥中垂直拉起來。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直升機在錢恩的頭頂漸漸下降。9米……6米……3米……直升機的聲音越來越大。2米……1米多……

“停，不能再低了?！卞X恩哆嗦著，聲嘶力竭地狂叫。

坐在駕駛位上的西爾斯，上身前傾，兩眼緊張地盯著前方4米處。為了保持直升機的平衡，西爾斯兩腳踩著踏板。稍微扳錯一點，或是發(fā)動機驟然熄滅片刻，直升機就會突然下沉，錢恩的脊背便會像樹枝一樣被折斷，甚至整個人被推入泥中。

錢恩感到腋下的皮帶在往上拉，他一面竭力將身邊的淤泥往外弄，一面左右扭動身軀，想松動一下，以便直升機將他拉起。但淤泥卻一次次朝他圍攏過來，將他層層裹住。沒多久，淤泥幾乎已經(jīng)淹到了他的胸口。

風漸漸大起來，直升機在風中開始左右搖晃。駕駛艙內(nèi)的西爾斯越來越艱難地控制著飛機，努力保持平衡。他感到足踝開始有些抽筋，肩膀也變得僵硬，極度緊張使他感到難以堅持，恨不得立刻推上操縱桿，把錢恩從泥沼中強行拔出。但他明白這樣做將會產(chǎn)生可怕的后果。必須堅持下去！時間已經(jīng)到午后1點45分，直升機在錢恩頭上至少已經(jīng)懸留了15分鐘，但錢恩依然被泥漿緊緊裹著。

此時，淤泥已經(jīng)淹到錢恩腋窩，只有頭和胸在皮帶的吊拉下勉強伸出泥外。他感到胸口悶得難受，血液往頭上直涌。絕望中他又鼓足氣力，用雙手拼命把胸前的泥漿往外推。但在膠似的泥漿面前，一切努力都白費了。他累得筋疲力盡，兩臂搭在泥面上，整個身體開始癱軟，意識也變得模糊。

此刻，西爾斯暗暗下了決心，如果潮水涌過來，他就將直升機迅速提起，使勁將錢恩從泥沼中拔起，不管這有多么危險，總不能眼看著錢恩葬身于淤泥。

下午兩點，直升機巨大的聲音將錢恩從昏迷中喚醒。他漸漸又恢復(fù)了知覺，并感到有個力量將他往上拉，自己的身體也似乎有些動，不往下沉了。他高興極了，迅速舉手緊緊抓住頭上的皮帶，竭盡全力，收縮雙腿。眼看繩在慢慢往上收，但與此同時，泥沼中一股無形的巨力死命拽著他的下身。錢恩感到腰部受到兩股相反力量的拽拉，疼痛難忍。但他堅持著，盡力收縮身體，減輕疼痛。

淤泥終于降到了腰部，他頓時感到胸口輕松許多，一種被救的喜悅襲遍全身，使他信心大增。突然一陣山風吹來，直升機猛一傾斜。抓住這個機會，錢恩突發(fā)猛力，終于抽出一條腿來。

當錢恩整個身體全部脫離淤泥時，雖然直升機的聲音很大，但他仍能聽見身下淤泥的響聲，看見自己的長靴從腳上滑落，墜入泥沼中，一會兒就被淤泥吞沒了，但他已經(jīng)獲救了。

機上救援人員跪著將疲憊不堪、滿身是泥的錢恩拉進機艙。當錢恩再低頭往下看時，只見淤泥正朝他留下的空穴涌去，空穴越來越小，轉(zhuǎn)眼之間便消失了。

直升機載著錢恩迅速升空，朝安克雷奇市飛去。從上往遠處河面望去，他們驚恐地發(fā)現(xiàn)，遠處河面已經(jīng)開始漲潮，陣陣波浪奔涌而來。

看見這一情景，錢恩不禁感到一陣后怕，不斷用手在胸前畫著十字。

泥沼驚魂，整整兩個小時。事后，錢恩這樣說：“我將永遠銘記這一切。這是一次非凡的經(jīng)歷，我和救援者都體驗到了什么是極限。生命中難免遭遇險情，但小心和謹慎會避免可能出現(xiàn)的危險?！?/p>

（董行摘自《傳奇文學(xué)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