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蒂

薛曉燕

一對生活了多年的夫妻，總在不經意間慢下了飛旋的愛之舞步，向純粹的生活靠攏。也不是沒有愛了，就是生活的成份占的多了。

云和海便是如此。

任曾經要死要活的愛情，在柴米油鹽和日子的泯滅里一點點淡去。

他們有一個尚未成年的兒子。密密的茸毛遍布滿了他不算飽滿的下巴，喉結在健壯的脖子上泛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童稚的男聲一點點退去，凸顯出成熟的韻味。步入青春期的他，略顯憂郁。

海不明白，云明白，兒子的憂郁，來源于云的情人。

云是有一個情人，網上的姻緣。

海在戀愛之初對云承諾，一定會努力的讓她過上好日子。因了這句承諾，他加班加點、沒日沒夜、早出晚歸，甚至夜不歸宿，熬了這些年，已將愛情熬成了日子，甚至不記得了他拼命工作的初衷。

云開始上網，沒完沒了的泡。在那個充滿誘惑的空間里，云遇到了強。

強有老婆有女兒，強沒打算娶云。

云有老公有兒子，云也沒打算嫁給強。

但云和強偏偏打得火熱，很有分寸得把玩著游戲規(guī)則。他們也偶爾見個面，做著僅為他倆所知的夫妻。

強抽煙很兇，他的指尖和牙齒上留著那痕跡，身上也彌散著那味道。在無煙家族里生活了太久，云起初有些受不了，后來也就忍了、遷就了，是為了愛情，不是為了生活。

在云和海的家里，在云和海的床上，云和海的兒子與強不期而遇。空氣里充斥滿了尷尬。兒子猛烈地咳嗽起來，猛烈地扭轉過頭去，也許是強剛剛丟在床邊的煙蒂連同滿屋子的煙氣猛烈地刺激了他的咽喉。那咳嗽，震得云異樣地心疼，那一刻，云看到兒子的眼睛里有淚閃溢，有恨流出，同時，一抹厚重的憂傷沉沉地砸在云的身上。

從此，云和兒子之間，就隔了一層厚厚的膜。對于那個不期而遇，云不知道作何解釋，索性任時間沖淡他腦中的厚重的記憶。但或許是因為那個記憶太過于厚重，云發(fā)現(xiàn)，他偶爾也會夾一支煙，埋頭猛吸，然后劇烈地咳嗽。

海一如既往地忙，出差有一陣子了。云起初的羞恥與理智在時間與寂寞的沖刷下蕩然無存，她終于難耐熬煎，說強你來吧。

強在那個下午真的就來了，他們抑制了那一陣子的東西洪水猛獸般涌來，又離去。強累了，點一支煙，倚在床頭吸，吸完了將煙蒂隨手扔在床邊。云知道強有這習慣。

強很快完成使命般地離去，不管離去時有多么的依依不舍，云很清楚地知道強是一定會離去的，就像她不舍得離開一樣。

誰也沒有想到，那個下午，?；貋砹恕?/p>

云起初慌亂，但很快鎮(zhèn)定下來，并暗自慶幸，幸虧強走的及時。然而，她的暗自慶幸很快就被強丟在床邊的煙蒂和滿屋子的煙霧繚繞擊得粉碎。她不敢對質海火一樣的目光，更不敢回答海釘子樣的質問：“說，是誰？！”

恰在此時，兒子推門而入。

他見到海，驚奇而欣喜地叫了一聲爸，說“爸，你回來了”。海胡亂地嗯了一聲，繼續(xù)怒視著云和那煙蒂。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那個場景他太熟悉不過了。他突然間拍著海的膀子大笑起來，拍得海有些莫明其妙，云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爸，忘了告訴你，你兒子我學會抽煙了?！?/p>

“剛剛躲在你們的房間抽了一支，被媽撞見，媽罵我的空當我跑了出去?！?/p>

“還以為這會兒我媽的怒氣該消了，沒成想給你們造成了誤會。誤會，純屬誤會。哈哈……”

海和云都愣在了那里。

一瞬間，云感覺到兒子的笑里包含著怎樣的撕心裂肺。

說完，兒子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叼了一支煙出來，在海和云的面前狠狠的吸了一口。那樣子，有點少不經事又略帶深沉的蠢。他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完了，還吸。

兒子染上了濃濃的煙癮，也愈加陰郁。

海不明白，云明白。云開始恨那個煙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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