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成“文化人”

宋之宜

林老漢是一個粗人，沒多少墨水，但佩服文化人。在他眼里凡是能寫字看書的都是文化人。每逢春節(jié)門框門楣上的對聯(lián)都是隊上老會計老馮、退休教師老李寫的。

林老漢唯一的兒子在外打工意外死了，接著兒媳婦也跑了，最后剩下他一個——老伴早在十年前就走了。三間紅磚房，幾畝薄地就成了他的所有。又是一個春節(jié)，村里到處都洋溢著節(jié)日的氣氛，每家?guī)缀醵际莾簩O滿堂。林老漢一個人對著家里的土灶，仍如往常一樣按部就班地做著他的米飯，嘴里叼著劣質(zhì)煙。

年三十前，大家都把在街上買的春聯(lián)放在屋里，等明天張貼。林老漢仍在街上買了空白的紅紙和門神。當他再次跑到老會計老馮那兒求寫幾幅春聯(lián)時，老馮這次臉拉下了：“老林呀，現(xiàn)在啥時候還興寫這個，再說寫了也沒有街上裝裱的喜氣，好看。”老林說：“可我就是喜歡文化人在我面前潑墨，那樣就好像我也成了文化人似的，可現(xiàn)在一看到那裝裱的金黃黃的春聯(lián)，外表確實好看，卻沒多少文化味?！?/p>

林老漢從老馮家出來后就又馬不停蹄地跑到老李家。老李笑瞇瞇地說：“老林呀，今年我這胳膊有點不順溜，恐怕寫不成了哈?！绷掷蠞h沒辦法便只好夾著紅紙回到家里，心里不覺一陣感嘆：“時代變化也就罷了，咋文化人也跟著變了呢？”

明天就要過年了，總不能只貼門神吧。林老漢想了半天，只好從家里找出往年剩下的墨汁，禿毛筆，自個剪裁紅紙起來，并把去年門聯(lián)上的字照搬到紅紙上，沒想到老林的毛筆字寫出來出奇的好。

年三十，當大家鞭炮轟鳴齊賀新春時候，林老漢在自家門聯(lián)旁邊也放了一掛鞭，這個春節(jié)，林老漢過得最有意義了。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個竟會寫春聯(lián)，而且寫得一點也不比街上買的差。

當大家問他門聯(lián)是誰寫的時，他不好意思地說：“自己寫的?！贝蠹叶既滩蛔⌒α耍骸澳阋矔懘郝?lián)，狼也會下豬娃了哈哈?！绷掷蠞h一怒之下，便當場把家里沒用完的紅紙和墨汁拿出來，又模仿著門聯(lián)上的字寫了一遍，那字個個下來蒼勁有力，好像是他蒼老一生的寫照。

此消息不脛而走，老林就成了鎮(zhèn)上遠近聞名的不識字的“文化人”。從那以后林老漢的生活便有意義了起來，沒事總在家里練毛筆字。

每逢春節(jié)，林老便在街上撥墨揮灑他那獨具一格蒼勁有力的毛筆字。據(jù)說鎮(zhèn)上百分之七十的門聯(lián)都是他的手筆，墨香撒遍大街小巷，村前村后。